莫雨是在劇烈的顛簸和體內仿佛要撕裂般的痛楚中恢複意識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嚨裡火燒火燎的乾渴,以及全身骨頭散架般的酸痛。每一次車輛的震動,都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她脆弱的神經上跳躍。她試圖睜眼,眼皮卻沉重無比,隻能透過細微的縫隙,看到模糊晃動的車頂棚和幾張焦急俯視的臉。
“她醒了!”是森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沙啞。
一股微涼的、帶著苦澀藥味的液體被小心地滴入她乾裂的嘴唇。是森調配的應急營養劑和鎮痛草藥混合物。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但也刺激著她空蕩蕩的胃部一陣痙攣。
“彆急,慢慢來。”巴頓團長低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平穩,“我們正在回撤的路上,已經離開寂靜海核心區域了。”
莫雨艱難地轉動眼球,視線逐漸清晰。她正躺在第二輛車的後座,頭枕在森的膝蓋上,身上蓋著幾條毯子,但依舊抑製不住地從骨髓裡透出寒意。巴頓團長坐在副駕駛,半個身子轉過來,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疲憊與擔憂。開車的是一名護衛隊員,臉色同樣凝重。
她嘗試調動一絲精神力感知自身,結果卻引來顱內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玻璃碎片在她的大腦和能量回路中攪動。右手掌心那暗藍色的印記微微發燙,像一塊嵌入血肉的烙鐵,與體內那原本溫順的“基石”和“源”之能量形成了危險的衝突與拉扯。那塊被強行收納的“鑰匙碎片”極不穩定,如同一個在她體內橫衝直撞的困獸,不斷衝擊著容納它的“容器”。
“碎…片…”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
“在你身體裡,暫時…穩定住了。”巴頓團長沉聲道,語氣複雜,“老傑克說你的生命體征算是穩住了,但能量場一片混亂。我們得儘快回到前哨,或者找到更安全的地方,才能想辦法處理。”
莫雨閉上眼,忍受著又一波襲來的眩暈和劇痛。記憶的碎片逐漸拚湊起來——寂靜海、低語試煉、銀色塔樓、狂暴的信息流、以及最後那孤注一擲的收納…她成功了,但代價慘重。她現在就像一個行走的不穩定炸彈,隨時可能被體內的碎片能量從內部撕裂。
“我們…走了多久?”她緩了口氣,再次問道。
“快一天了。”森回答道,用沾濕的布小心擦拭著她的額頭,“你昏迷了將近二十個小時。我們不敢停留,一直在全速撤離。”
一天…莫雨心下一沉。這意味著他們離寂靜海邊緣已經不遠,但也意味著前哨的情況更加未知。她嘗試集中精神,忽略身體的痛苦,將感知如同觸角般小心翼翼地向車外探去。
依舊能感受到枯萎走廊那令人窒息的輻射背景和腐敗氣息,但寂靜海那特有的、侵蝕心智的低語已經減弱了許多,變成了遙遠模糊的背景噪音。然而,另一種不安的感覺縈繞在心頭——一種被窺視感。
並非來自某個具體的方位,更像是彌漫在空氣中、滲透在風裡的無形視線。冰冷,審視,帶著一種非人的耐心。
是寂靜海那個冰冷意誌的延伸?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她想起收納碎片時,那意誌最後傳來的信息碎片——“監護協議…強製轉移…”,“小心…‘核心’…它可能…已非…”
“核心”…是指“鑰匙”的核心,還是指那個失聯的“主宰”?“已非”什麼?不再是原來的樣子?還是…不再是盟友?
信息太少,謎團太多。而她現在的狀態,連自保都困難,更彆提深究這些。
“停車!”頭車裡,老傑克的聲音突然通過車載通訊器傳來,帶著急促。
車隊猛地刹住。莫雨被慣性帶得向前一衝,傷口被牽動,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巴頓團長立刻抓起通訊器問道,同時警惕地望向車外。此刻他們正行駛在一片相對開闊的、布滿碎石和低矮枯萎灌木的戈壁上。
“有情況!”老傑克的聲音緊繃,“我們剛剛經過的區域,地麵有大量非自然痕跡!車轍印,很新,不止一種車型!還有…能量武器留下的灼燒痕跡和爆炸坑!規模不小,發生在最近幾個小時內!”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枯萎走廊深處,除了他們,還有另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在活動?是敵是友?
“能判斷方向和數量嗎?”巴頓團長追問。
“車轍印很雜亂,但主要方向…指向我們來時的路,也就是前哨的方向!數量…至少五輛以上改裝車輛,可能更多!”老傑克快速彙報,“而且,我在一個爆炸坑邊緣,檢測到了微弱的、與我們之前在前哨外圍感知到的那些隱蔽信號相似的能量殘留!”
前哨外圍的偵察兵?!他們大規模進入了枯萎走廊?目標是…前哨,還是…他們?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升。
“加強警戒!車隊呈防禦隊形,加速前進!”巴頓團長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無論對方目標是誰,他們都必須儘快離開這片區域,與前哨留守人員彙合,或者至少找到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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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再次啟動,速度提升到了極限,在顛簸的地麵上瘋狂奔馳。每個人都握緊了武器,緊張地注視著窗外任何可能藏匿危險的地方。
莫雨強忍著不適,持續釋放著微弱的感知。那股被窺視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反而隨著他們的加速移動,變得若隱若現,仿佛有什麼東西始終吊在他們後麵,不靠近,也不遠離。
又前行了大約一個小時,當前方出現那片熟悉的、由巨大岩石構成的背風處,也就是他們之前設立的臨時營地時,所有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吐出,就卡在了喉嚨裡。
營地,一片狼藉!
用來構築防禦工事的車輛殘骸被暴力推開,散落一地。岩石上布滿了能量武器灼燒的焦黑痕跡和彈孔。地麵上散落著空彈殼、破碎的裝備零件,以及…已經乾涸發黑的斑駁血跡!
留守的幾名隊員不見蹤影!
“戒備!”巴頓團長聲音嘶啞,眼中瞬間布滿血絲。他推開車門,端著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近營地。其他隊員也迅速下車,占據有利位置,警惕地搜索著四周。
莫雨在森的攙扶下,勉強走下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硝煙味和一種…熟悉的、帶著腐蝕性的能量殘留——是鏽蝕獸的痕跡!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更加“乾淨”卻充滿殺意的能量signature,與老傑克之前檢測到的殘留一致。
“這裡發生過戰鬥…很激烈。”老傑克檢查著地麵和殘骸,臉色難看,“有能量武器和實彈武器的痕跡,對手…不止一方。看血跡的噴灑方向,我們的隊員…可能被迫撤離或者…”他沒有說下去。
森在營地角落發現了一個被刻意掩埋了一半的應急物資箱,箱子有被暴力撬開的痕跡,但裡麵還殘留著一些藥品和未拆封的水袋。他還在箱子底部,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一枚染血的、造型獨特的金屬徽章。
徽章上刻著一個抽象的水滴圖案,下方交叉著扳手和麥穗。
“淨水商會…”森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將徽章遞給巴頓團長。
巴頓團長接過徽章,手指用力,幾乎要將金屬捏變形。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馬庫斯…果然和商會勾結了!他們襲擊了我們的營地!”
目的是什麼?殺人滅口?搶奪物資?還是…為了他們從寂靜海帶回來的東西?
“看這裡!”一名護衛隊員在營地外圍喊道。他指著地麵上幾道清晰的車轍印,方向明確地指向聆聽者前哨。“他們往那個方向去了!時間…應該不超過半天!”
結合之前發現的、指向前哨方向的大規模車轍印,結論幾乎呼之欲出——淨水商會的人,在襲擊了留守營地後,很可能彙合了之前在外圍活動的力量,一起撲向了前哨!
前哨,現在恐怕正處於內外夾擊、水深火熱之中!
“王八蛋!”一名隊員狠狠一腳踢在旁邊的岩石上,眼眶發紅。留守的隊員都是並肩作戰的兄弟。
巴頓團長胸口劇烈起伏,憤怒與理智在激烈交鋒。前哨危在旦夕,埃茲拉長老生死未卜,他們必須回去!但以他們現在疲憊不堪、彈藥消耗大半、並且莫雨重傷的狀態,回去又能做什麼?送死嗎?
“我們必須回去。”莫雨虛弱卻堅定的聲音響起。她靠在車身上,臉色蒼白,但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冰,“埃茲拉長老可能還活著,前哨的居民是無辜的。而且…馬庫斯和淨水商會的目標,恐怕不止是前哨的控製權。”
她抬起右手,看著掌心那微微發燙的暗藍色印記。“他們可能…也是為了這個。”
鑰匙碎片的能量波動,即便在她體內極不穩定,對於某些存在而言,恐怕也如同黑夜中的明燈。馬庫斯或許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淨水商會…這個以貿易和情報著稱的組織,難保沒有相關的信息。
巴頓團長看著莫雨,又看了看周圍隊員們那混合著憤怒、悲傷和決然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清理營地,搜集所有還能用的物資和彈藥!檢查車輛狀態,十分鐘後出發,返回前哨!”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鐵,“但我們不是去送死。老傑克,想辦法在前哨外圍找個隱蔽的觀察點,我們先摸清情況再說!”
“明白!”
十分鐘後,帶著沉重的心情和有限的補充,車隊再次上路,沿著來時的車轍印,朝著聆聽者前哨的方向疾馳。隻是這一次,歸途不再充滿對短暫安寧的期盼,而是彌漫著硝煙與鮮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