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落下,那十二個字,便如十二顆落地的黑子,瞬間定下了整篇文章的基調。
“聖人有全德,故不以一才為名,一藝為稱。”
破題,穩準狠。
既點明了“君子”與“器”的對立,又將立意拔高到了“聖人全德”的境界,中正平和,無可指摘。
寫完這句,林凡沒有絲毫停頓。
他的思緒,如同一個精密的儀器,早已將八股文的繁瑣結構拆解得一清二楚。
承題,起講,入手……每一個環節,在他腦中都化作了清晰的邏輯節點。
李紹元和錢德,想看他心神大亂,想逼他寫出一篇漏洞百出的劣作。
那他偏要寫一篇四平八穩,無懈可擊的範文。
一篇讓錢德捏著鼻子,也挑不出半點毛病,更無法將其評為下等的文章。
筆鋒流轉,墨跡在雪白的宣紙上鋪陳開來。
“夫器者,適用一時,成於一用者也。君子者,體道於身,藏器於己者也……”
他的文字,沒有絲毫的炫技與浮誇。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工整地落在該落的位置。
他的論述,層層遞進,引經據典,卻又點到即止,絕不賣弄。
他將自己對八股文的理解,發揮到了極致。
這不再是文學創作,這是一場嚴謹的邏輯證明。
他要證明的,不是自己才華有多高,而是自己對“規矩”的掌握,有多麼的深刻。
時間在筆尖的沙沙聲中流逝。
高台之上,主考官錢德的視線,不時掃過乙字十三號的方向。
他看不到林凡的卷麵,但他能看到林凡的身影。
那個年輕人坐得筆直,姿態沉穩,下筆流暢,沒有半點尋常考生的抓耳撓腮與遲疑不定。
錢德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這和他預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
那個小子,不該是心神不寧,文思枯竭,最終交上一張塗塗抹抹的廢紙嗎?
怎麼會如此鎮定?
難道那些流言,那些壓力,對他竟沒有半點影響?
一個時辰過去,八股文的部分,已近尾聲。
林凡擱下筆,輕輕吹了吹未乾的墨跡。
一篇標準的八股文,完成了。
這篇文章,說不上驚才絕豔,但絕對是一篇上乘之作。
用它來通過縣試,綽綽有餘。
若是尋常考生,到此便可以鬆一口氣,開始構思下一篇策論。
但林凡知道,這還不夠。
僅僅是“合格”,無法擊穿錢德的偏見,更無法粉碎李紹元的陰謀。
他要的,不是“通過”。
他要的,是“無可爭議”。
他將寫好的八股文稿紙,整齊地疊好,放在一旁。
然後,他取過一張新的稿紙,為接下來的策論做準備。
縣試的策論,題目通常不會太難,多是圍繞縣政治理,農桑水利等實務。
今年的題目,也未出意料。
“論青陽縣農田水利之弊,及應對之策。”
這是一個很務實的題目。
在號舍裡的大多數考生看來,無非就是老生常談,寫一些勸課農桑,興修水利的套話。
林凡看著這個題目,腦海中浮現的,卻不是四書五經裡的聖人之言。
而是青陽縣的地圖,是那些蜿蜒的河流,是成片的田地,是他在田間地頭,親眼所見的景象。
他閉上眼。
丹田之中,那個由文氣構成的,守護著他心神的完美球體,開始發生變化。
不再是單純的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