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賣不賣啊!林教習!”
“是啊!多少錢一鬥!我們買!”
“俺家娃兒讀書不成器,就指著沾點文氣了!”
台下的人群徹底沸騰,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幾乎要將縣學門前的瓦片都給掀翻。
之前還對“文米”將信將疑的人,此刻腸子都悔青了。
看看台上那十個身披紅綢的學子,再看看自己手裡那袋子被李家當成石頭一樣甩賣的便宜米,高下立判!
一個是千金難求的獎賞,一個是爛大街的貨物。
一個是縣令大人和林案首親手授予的榮耀,一個是誰有錢就能買到的俗物。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麵的東西!
王丞哲站在高台上,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陣陣呼喊,胸中豪氣萬丈。
他看著身旁神色自若的林凡,心中暢快到了極點。
這一仗,贏得太漂亮了!
不僅沒花一分錢,反而把“文米”的地位,把“農商社”的名頭,推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林凡往前走了一步,雙手虛按。
喧鬨的廣場,竟然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這個少年身上,等著他金口玉言。
“多謝各位鄉親厚愛。”林凡的聲音清朗,傳遍了整個廣場,“文米,是農商社為我青陽縣所有百姓謀福祉的根本,自然是要賣的。”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
“但是,”林凡話鋒一轉,“文米耕種不易,產量有限。為求公允,也為讓更多家庭能沾染這份文氣,農商社決定,三日之後,在縣內所有農商社旗下糧行,限量發售。”
“每戶人家,憑戶籍,限購一鬥。”
限量!
限購!
這兩個詞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一下,“文米”的價值,在百姓心中又被拔高了一層。
這已經不是米了,這是寶貝,是稀罕物,是能給家族帶來好運的祥瑞!
看著台下百姓那渴望而又焦急的神情,林凡心中安定。
釜底抽薪之計,已破。
李家想用錢砸死他,結果卻用十萬兩白銀,給他搭了一座通往雲端的梯子。
……
李家府邸。
書房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地上是名貴瓷器碎裂的殘片。
李紹元麵沉如水,坐在太師椅上,一隻手死死地攥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剛剛從縣學廣場連滾帶爬跑回來的管家,跪在地上,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將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又複述了一遍。
尤其是那個漢子,將李家的“狀元米”狠狠摔在地上的那一幕,他描述得格外清晰。
“啪!”
李紹元再也按捺不住,將桌上的一方端硯,狠狠掃落在地。
硯台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廢物!一群廢物!”他低聲咆哮,聲音裡充滿了暴怒和屈辱,“十萬兩白銀!十萬兩白銀!竟然給人家做了嫁衣!”
站在一旁的,正是府城張家派來的那位管事。
他從頭到尾聽完了整件事的經過,臉上的從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忌憚。
他原以為,這隻是一場簡單的以本傷人,靠著雄厚的財力,足以將一個鄉下小子的異想天開碾得粉碎。
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人家不跟你比價格,直接跟你比格調。
你把米當草賣,人家把米當成聖賢書裡的墨寶來供奉。
這還怎麼打?
“李家主,息怒。”張家管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林凡不過是投機取巧,此計僥幸得逞,下次……”
“沒有下次了。”
李紹元打斷了他的話,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的怒火已經褪去,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
“張管事,多謝你家老爺的好意。不過,這是我李家的私事,就不勞外人費心了。”
張家管事一愣,聽出了他話語中的疏離和逐客之意。
他很識趣地躬身行了一禮,默默退出了書房。
當書房的門被重新關上,李紹元緩緩站起身,在碎裂的瓷片和硯台之間來回踱步。
他錯了。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以為林凡隻是個有點小聰明的讀書人,是兒子李承風求學路上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