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安那一句“你,該當何罪”,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明倫堂內本已緊繃到極致的氣氛。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呼吸,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時間仿佛凝固。
那本泛黃的《百工雜談》,就是審判席。柳子安,就是那手持法槌,宣判林凡文道死刑的審判官。
那些寒門學子的臉,灰敗得如同冬日的荒草,他們心中剛剛升騰起的希望與火焰,被這盆夾雜著“鐵證”的冰水,澆得一乾二淨。
而王景輝,他那張慘白的臉上,重新泛起了病態的紅暈,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與怨毒,在他的眼底交織。他看著林凡,像在看一個已經被剝皮抽筋,隻等著被釘上恥辱柱的囚徒。
學問辯不過你又如何?
我,能在德行上,讓你萬劫不複!
趙子嶽臉上的快意,再也無法掩飾,他幾乎要撫掌大笑。這一刀,遞得太好了,太精準了,比任何言語上的辯駁,都要致命百倍!
然而,被這把致命的刀指著咽喉的林凡,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像一縷陽光,穿透了籠罩在明倫堂上空的陰雲。
他沒有反駁,沒有辯解,甚至沒有看柳子安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
他隻是邁步,緩緩走到了柳子安的麵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被高高舉起的《百工雜談》上。
“這本書,可否借我一觀?”
他的聲音平靜,帶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仿佛不是在麵對一個要致自己於死地的敵人,而是在向一個同窗請教學問。
柳子安一愣,下意識地將書往後縮了縮,眼中充滿了警惕。
林凡卻毫不在意,他隻是看著那本書,輕聲開口。
“天道高遠,人道親近。道不遠人,就在日用之間……”
他將柳子安剛剛念過的那幾句話,又輕聲重複了一遍,語氣裡,甚至帶著幾分讚歎與回味。
“說得真好。”
這一下,不止柳子安,全場所有人都懵了。
這是什麼路數?
承認了?他居然就這麼承認了?
那些寒門學子,隻覺得心沉到了穀底。
王景輝嘴角的獰笑,已經擴大到了極限。
柳子安感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他冷哼一聲,將書往前一遞,帶著施舍般的口吻:“你看!你看個清楚!看清楚你是如何剽竊前賢智慧,欺世盜名的!”
林凡伸出手,卻沒有去接那本書。
他的手指,隻是隔著寸許的距離,輕輕拂過那脆弱泛黃的封皮,動作輕柔,仿佛在撫摸一件失散多年的珍寶。
“《百工雜談》……”
他念出書名,幽幽一歎。
隨後,他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眸,終於第一次,正正地對上了柳子安的眼睛。
“柳同學,你既然能從破廟的佛像夾層中,尋得這本孤本,想來,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機緣不淺。”
柳子安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這是他最得意之處。
可林凡的下一個問題,卻讓他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那你可知,這本書,為何會失傳?”
柳子安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又可知,它為何要被藏匿於佛像的夾層之中,不見天日?”
林凡的聲音,依舊平緩,卻像兩隻無形的手,扼住了柳子安的喉嚨,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怎麼會知道?
他隻是趙家給了一筆錢,讓他去一個指定的破廟,從一尊指定的佛像裡,取出這個早就準備好的“證據”而已!
看著柳子安那張瞬間漲成豬肝色的臉,林凡心中,已然了然。
他轉過身,不再看那個已經淪為笑柄的棋子。
他的視線,掃過全場,最後落在了高台之上的陳山長,以及那幾位麵色凝重的老儒身上。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響徹整個明倫堂!
“我來告訴大家,它為何失傳!”
“因為此書,在前朝,乃是禁書!”
“禁書”二字一出,如同兩道炸雷,轟得滿堂學子頭暈目眩,嗡嗡作響!
那些世家子弟臉上的嘲弄,僵住了。
王景輝那病態的紅暈,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