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幾乎要將明倫堂的屋頂掀翻。
這股聲浪,不再是單純的叫好,而是一種情緒的宣泄,是無數被壓抑許久的寒門學子,在此刻找到了他們的出口,找到了他們的聲音。
王景輝與趙子嶽,在這股聲浪的衝擊下,麵如死灰。
他們像兩條被打斷了脊梁的喪家之犬,在一眾世家子弟同樣驚恐、怨毒的簇擁下,灰溜溜地從側門退走,連一句場麵話都不敢留下。
陳山長須發戟張,滿麵紅光,他快步走下高台,來到林凡麵前,用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膀。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道儘了他胸中的萬千感慨。
“林凡,你今日,不隻是為你自己正名,更是為我青州所有寒窗苦讀的學子,爭了一口氣!”
他身後的幾位老儒也圍了上來,一個個看著林凡,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大道歸一,真理不孤,說得好啊!這才是讀書人該有的胸襟和見地!”
“以禁書構陷,其心可誅!此等敗類,必須嚴懲,以正文風!”
林凡對著幾位老先生躬身一揖。
“山長與各位先生謬讚了。學生隻是不願聖賢學問,被宵小之輩肆意曲解,玷汙了其本來麵目。”
他手中的《百工雜談》,被他用衣袖仔細地擦拭乾淨,動作鄭重。
這本書,不該是陰謀的道具,它理應被擺在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案頭。
陳山長看著那本書,神情複雜。
“此書,老夫會親自上呈知府大人,並奏請朝廷,為其正名。”
他看著林凡,鄭重其事。
“今日之事,趙家王家絕不會善罷甘休。你在府城之中,萬事要多加小心。若有難處,可隨時來府學尋我。”
“學生明白,多謝山長提點。”
林凡再次行禮。
他知道,明倫堂的辯論結束了,但真正的爭鬥,或許才剛剛開始。
當他走出明倫堂時,外麵的天光正好。
等候在外的寒門學子們,自發地向兩邊退開,讓出一條通路。
他們看著林凡,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與感激。
沒有喧嘩,卻比任何喧嘩都更有力量。
林凡抱著那本《百工雜談》,走在這條安靜的通路中,對著兩旁的學子,一一頷首致意。
他走得很慢,感受著這些最質樸、最真誠的意念。
這便是他的“地”,他的根基。
……
回到下榻的客棧,關上房門,外界的喧囂被徹底隔絕。
林凡將那本《百工雜談》輕輕放在桌上,卻沒有立刻去翻閱。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神情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周正那個無聲的口型,“小心”,以及他指向趙家方向的手勢,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
趙家的反撲,會以何種形式到來?
是更惡毒的輿論,還是……更直接的手段?
林凡的腦海裡,閃過了那晚在鐘樓之上,感知到的,來自遠方的蛇嘶與劍鳴。
黑水幫。
李家。
趙家。
這些名字,像一根根線,在他的腦中慢慢纏繞,似乎要織成一張看不見的大網。
林凡緩緩閉上雙眼。
那股凝練成絲的文氣,在他的催動下,再次從丹田升起。
這一次,他沒有去聆聽聲音。
他將自己的感知,化作一種更精微的觸覺,向著整座青州府城,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去。
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他的心神,掠過繁華的街市,能感受到那股由千萬人的欲望、營生、悲歡離合交織而成的,龐大而駁雜的紅塵氣息。
他的心神,拂過府衙的上空,能感受到那股莊嚴、肅殺、帶著鐵律與法度的官府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