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哲的轎子,在衙役的護衛下,緩緩離去,留下了一片沸騰的田野和滿地的塵埃。
村民們的歡呼聲經久不息,他們簇擁著林凡,一張張樸實的臉上,洋溢著的是一種近乎重生般的喜悅。
官府撐腰,免除賦稅,墊付工錢!
這些字眼,對於他們這些祖祖輩輩在泥土裡刨食的人來說,不啻於天音。
唯有林凡,在眾人狂熱的簇擁中,心頭卻異常冷靜。
王丞哲臨走前在他耳邊留下的那句話,像一根細小的冰刺,紮進了這片火熱的氣氛裡。
“府城的‘黑水幫’,最近不安分。他們收錢辦事,隻認銀子,不認王法。”
這句話,揭開了溫情脈脈的麵紗,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獠牙。
趙大富那樣的老狐狸,在文鬥和官場上碰了壁,下一步會做什麼,不言而喻。
林凡抬眼望向縣城的方向,那裡高宅大院林立,此刻,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淬著毒,死死地盯著王家村這片小小的田莊。
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
接下來的幾天,示範田莊的建設更是如火如荼。
有了縣衙的官方背書和資金支持,村民們乾勁衝天。
原本隻是抱著試一試心態的壯勞力,現在都把自家婆娘孩子也叫了過來,拔草的拔草,挑水的挑水,整個田莊都充滿了勃勃生機。
林凡也沒有閒著,他根據自己腦海中的知識,開始指導村民們挖掘簡易的灌溉水渠,將村旁的小河水更有效地引入田地。
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第五天清晨。
王家村的村口,出現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是一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大約二三十人。他們拄著木棍,背著破爛的行囊,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一群被風吹來的枯葉。
是流民。
這個年景,雖然青陽縣還算安穩,但周邊的州縣,時有水旱之災。家園被毀,田地被淹,活不下去的百姓,隻能背井離鄉,四處流浪,乞討為生。
村口的幾個村民見了,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抄起了手邊的農具。
流民,在很多時候,就意味著麻煩,甚至是危險。
“乾什麼的!”王鐵柱聞訊趕來,他如今是田莊的農事管事,護衛村莊安全也成了他的分內之事。
那群流民被他一聲大喝嚇得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
一個看起來四十歲上下,身材高大,但同樣瘦得脫了相的中年男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臉上滿是風霜之色,嘴唇乾裂,卻還是對著王鐵柱,勉力拱了拱手。
“這位大哥,我們……我們是從鄰縣淮安逃難過來的。聽說……聽說貴地有位林案首,是活菩薩,辦了個田莊,收留活不下去的百姓,還給工錢……”
他的聲音沙啞,充滿了不確定,眼神裡卻透著一絲微弱的希冀。
王鐵柱愣住了。
周圍的村民們也愣住了。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林案首的名聲,竟然已經傳到了鄰縣去!
林凡和張鐵匠也趕了過來。
林凡打量著這群人,他們的確是純粹的災民,身上沒有一絲凶悍之氣,隻有被饑餓和絕望折磨後的麻木。
他走上前,聲音溫和。
“我就是林凡。你們說的田莊,確實是我辦的。”
那為首的中年男人一聽,眼睛裡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亮。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身後那群流民,也跟著稀裡嘩啦地跪倒了一片。
“林大人!林聖人!求您給條活路吧!”
中年男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撞在堅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小人張三豐,淮安縣人氏。我們那裡遭了水災,田地都淹了,官府的賑災糧遲遲不來,我們實在沒法子,才逃了出來。路上聽人說,青陽縣的林案首有神仙手段,能讓荒地長糧,還散儘家財,為的就是讓窮人有口飽飯吃。我們……我們就奔著您來了!求大人收留,我們什麼活都能乾,隻要一口吃的!”
他的話,讓在場的王家村村民,無不動容。
他們看著這群和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更淒慘的莊稼人,那份警惕,漸漸被同情所取代。
王鐵柱看向林凡,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他當然也同情這些人,可田莊就這麼大,林家就這五十畝地,多來一個人,就多一張嘴吃飯啊。
林凡沒有立刻回答。
他扶起了那個叫張三豐的漢子。
“先起來說話。”
他轉身,對著王鐵柱吩咐道:“鐵柱大哥,先讓村裡的嬸子們,熬些稀粥,讓他們墊墊肚子。”
“誒!好!”王鐵柱立刻應聲去了。
很快,熱騰騰的米粥被端了上來。
那群流民看著碗裡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卻一個個都哭了。他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這樣乾淨的糧食了。
他們狼吞虎咽,喝得又快又急,好幾個人都嗆得直咳嗽。
林凡靜靜地看著,心中卻在飛速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