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望月鎮,萬籟俱寂。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從驛站後院的角落裡,悄無聲息地滑入了黑暗。
車輪用厚布包裹著,碾過石板路,隻發出沉悶的微響,很快便被夜風吹散。
車夫老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緊緊攥著韁繩,手心裡全是冷汗,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條僅能容一車通過的泥土小路。
這條路,他從未走過。
它繞開了通往省城的寬闊官道,像一條被人遺忘的傷疤,蜿蜒著伸向未知的遠方。
車廂裡,林凡端坐著,沒有一絲顛簸帶來的不適。
他閉著眼,心神卻無比清明。
懷中那片槐樹葉的溫熱,與掌心裡那枚烏黑棋子的冰涼,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觸感,也代表了他此刻選擇的兩條路。
一條是萬民期許的陽關道,一條是權謀博弈的獨木橋。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腳,去丈量這兩條路之間的距離。
馬車行了一夜。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們已經徹底偏離了主乾道,進入了一片丘陵地帶。
路,越來越難走。
車輪時不時陷入坑窪,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公子,馬……馬快不行了,得找個地方歇歇腳,喂點水料。”
老張的聲音,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和疲憊。
林凡睜開眼,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不遠處,一個村落的輪廓,在晨曦的薄霧中若隱隱現。
可越是靠近,林凡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這個村子,太安靜了。
沒有雞鳴犬吠,沒有炊煙嫋嫋,更沒有早起下地的農人。
整個村莊,都籠罩在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裡,像一幅褪了色的舊畫。
馬車在村口停下。
眼前的景象,讓見多識廣的老張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村裡的房屋,大多是土坯牆,許多牆體已經開裂,屋頂的茅草稀稀拉拉,被風一吹,簌簌地往下掉。
田地就在村旁,可地裡長著的,不是茁壯的禾苗,而是半人高的荒草。
一些田埂已經垮塌,溝渠也淤塞乾涸,顯然是許久無人打理了。
“這……這是遭了災嗎?”老張喃喃自語。
林凡沒有說話,他跳下馬車,向村裡走去。
他剛一進村,就感覺到數道戒備而又麻木的視線,從那些破敗的門窗後麵投射過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靠在一堵斷牆下曬著太陽,他的身體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身上的衣服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一堆破布條。
看到林凡這個衣著光鮮的陌生人走近,老人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掙紮著就想躲開。
“老人家,不必驚慌。”
林凡停下腳步,從行囊裡取出一個乾糧麵餅,遞了過去。
“我們隻是路過,想討碗水喝。”
看到麵餅,老人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那雙渾濁的眼,死死地盯住了那塊能救命的食物。
他猶豫了很久,才伸出那隻如同雞爪般乾枯的手,一把將麵餅奪了過去,然後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生怕被人搶走。
等他吃完,噎得直翻白眼,林凡又遞過去一囊水。
喝完水,老人似乎才緩過一口氣,看向林凡的眼神,少了幾分戒備,多了幾分悲涼。
“後生,你們……快走吧,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
“老人家,我看村裡的田地都荒著,可是遇到了天災?”林凡輕聲問道。
“天災?”老人慘笑一聲,露出一口焦黃的牙,“天災還能給人留條活路,人禍……可是要斷子絕孫的啊!”
他似乎是餓了太久,也壓抑了太久,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我們這裡,叫白楊村,歸石門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