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如霜。
林凡盤膝靜坐,體內的文氣如涓涓細流,修複著《罪京行》帶來的心神激蕩。
那篇賦,是他投向京城這潭死水的第一塊巨石。
如今,石頭已經沉底,但激起的漣漪,才剛剛開始擴散。
翌日清晨。
天光乍亮,俊才館的小院便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來人是吏部的一名員外郎,姓錢,自稱是林凡的江南同鄉。
錢員外郎年約四十,麵容和善,一見林凡便熱情地執起他的手,滿口都是“他鄉遇故知”的親熱。
“林解元,昨日聽雨軒之事,我等江南士子,無不拍手稱快啊!”
他坐下後,便是一通天花亂墜的吹捧。
“那幫京城世家子,自詡風雅,實則不過是一群何不食肉糜的蠢物!林解元一篇《罪京行》,真是罵醒了無數人,也為我等寒門出身的讀書人,出了一口惡氣!”
老張在一旁聽得眉開眼笑,不住地給錢員外郎添著熱茶。
林凡神色平靜,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錢大人謬讚了,林凡不過是仗義執言,有感而發罷了。”
錢員外郎擺了擺手,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林解元不必自謙。你的才華,你的風骨,如今已是滿城皆知。不過……”
他話鋒一轉,眼中透出一絲深意。
“京城的水,深得很。盧家和崔家,在朝中盤根錯節,你這次,算是把他們得罪死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解元如今正是聲名鵲起之時,卻也是最危險的時候。若無一個強有力的靠山,恐怕前路難行啊。”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林凡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澈。
“不知錢大人有何指教?”
錢員外郎見他上道,臉上的笑意更濃。
“指教不敢當。隻是我家相爺,素來愛惜人才,尤其欣賞有風骨的年輕人。”
他口中的相爺,正是當朝左相,李斯年。
李相出身寒門,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門下聚集了大批非世家出身的官員,是朝堂上唯一能與世家勢力分庭抗禮的派係。
“相爺說了,像林解元這樣的國之棟梁,不該被埋沒,更不該被宵小之輩打壓。若解元願意,相爺願為你掃平前路障礙,來日的春闈,乃至殿試,都可保你暢通無阻!”
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對於任何一個初入京城的學子而言,能得到當朝宰相的青睞,無異於一步登天。
老張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激動地看著林凡。
林凡卻隻是淡淡一笑。
“承蒙李相厚愛,林凡感激不儘。”
他先是客氣地道謝,隨即話鋒一轉。
“隻是,林凡入京,隻為求學。功名利祿,皆是身外之物。在下才疏學淺,不敢叨擾相爺清譽,更不敢憑一篇狂悖之文,就妄想登天之梯。”
“眼下,隻想靜心讀書,以待春闈。還望錢大人代為轉達林凡的謝意與歉意。”
他的拒絕,禮貌,周全,卻又堅定得不留半點餘地。
錢員外郎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他沒想到,自己拋出如此重磅的橄欖枝,竟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如此輕描淡寫地推了回來。
他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似乎想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可那雙眼睛,清澈如井,深不見底。
“既然如此,那錢某便不多打擾了。”
錢員外郎起身,拱了拱手,那份來時的親熱,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
“林解元,好自為之。”
他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拂袖而去。
“公子,您……您怎麼就拒絕了啊!”
老張急得直跺腳,“那可是左相大人啊!”
林凡重新端起茶杯,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