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離去,夜色更沉。
那卷記錄著滔天罪惡的絹帛,已化作燭火旁的最後一縷青煙。
但它所揭示的那個寄生在大乾王朝身上的龐大利益網絡,卻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籠罩在林凡心頭。
春闈,是他們的戰場。
也將是他的斷頭台。
林凡對此,沒有絲毫懷疑。
接下來的幾日,俊才館徹底閉門謝客,連公輸墨的拜訪也婉言謝絕,隻通過信件交流著水力鍛錘的細節。
周子謙則每日奔走於京城各大書坊,搜集著一切與春闈相關的資料。
小院之內,呈現出一種大戰來臨前特有的死寂。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這種死寂被一聲驚惶的撞門聲徹底打破。
“先生!先生!不好了!”
周子謙連滾帶爬地衝進院子,臉色慘白如紙,手中死死攥著一份剛剛發行的《京華邸報》。
他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林凡正在院中演練一套從軍中習得的鍛體拳,聞言緩緩收勢,氣息沒有絲毫紊亂。
他看向周子謙,目光平靜。
“天,還沒塌下來。”
“可……可這次,比天塌下來還要可怕!”
周子謙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攤開那份邸報,指著頭版的位置,手指哆嗦得幾乎無法對準。
“您……您自己看!”
林凡接過報紙。
頭版頭條,並非文章,而是一份由禮部發出的正式公函。
公函的標題,用觸目驚心的黑體大字寫著——《告天下儒林書:論聖道之純正,斥外道之偽學》。
執筆者,是禮部尚書,崔岩!
公函內容,不再像鄭玄經那般引經據典地辯論,而是換了一種更加陰毒、更加致命的角度。
“……文道之本,在於修身養性,上體天心,下合聖意,所修者,天地浩然之正氣也。”
“然,近有異類林凡,其學不宗聖賢,其道不本經典。觀其《問屋中人》,雖言辭慷慨,然其根基,非引浩然正氣,乃是煽動萬民之怨、貧弱之恨、愚氓之貪,此三毒之氣也!”
“以怨恨貪毒為基,所成之文,雖有異象,實為魔道!與前朝白蓮教之流,何異?”
“此等偽學,若任其流傳,必將動搖國本,使民心失序,以下犯上,國將不國!”
“故,本官以禮部之名,奏請陛下!”
“春闈乃國之大典,取士之地,神聖莊嚴。絕不容此等‘外道偽學’之徒混入其中!”
“懇請陛下恩準,於會試之前,由國子監、翰林院、都察院共組‘聖裁團’,公開勘驗林凡之文宮道台,以辨其文氣之純正!”
“若其心正氣純,自當還其清白。若其心邪氣穢,當廢其功名,以儆效尤,以正視聽!”
轟!
周子謙隻覺得腦子裡一聲炸響,整個人天旋地轉。
誅心!
這是最惡毒的誅心之計!
他們辯不過先生的道理,就直接攻擊先生力量的來源!
將先生為民請命的“蒼生之氣”,汙蔑為“怨恨貪毒”的“魔道之氣”!
勘驗文宮?
那更是自古以來,隻針對那些墮入魔道、罪大惡極的讀書人的最嚴酷刑罰!
這根本不是勘驗,這是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