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州衙,中門大開。
數百名錦衣衛分列兩側,雁翎刀出鞘,寒光凜凜。
崇禎身著便服,在眾人的簇擁下,那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已無需任何掩飾。
他大步流星地走進公堂,徑直走向那張代表著知州權力的公案,然後,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堂下,賈懷安早已換好了那身打著補丁的舊官袍,臉上抹著灰,帶著一眾衙役跪地迎接,口中高呼:
“臣均州知州賈懷安,恭迎聖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崇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賈懷安謝恩起身,臉上依舊掛著那種“既驚喜又惶恐”的表情,甚至眼角還恰到好處地擠出了幾滴激動的淚水。
“陛下親臨均州,實乃均州百姓之福啊!臣……臣這兩日忙於政務,未能遠迎,死罪死罪!”
不得不說,這賈懷安確實是個老戲骨,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依然沒有亂了陣腳,反而更加投入地演了起來。
不等崇禎開口,賈懷安便開始滔滔不絕地彙報起政績來:
“啟稟陛下,自臣上任以來,均州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安居樂業,臣雖愚鈍,但也時刻不敢忘陛下教誨,夙興夜寐,隻為保一方平安……”
說著,他還拍了拍手。
隻見屏風後轉出幾名身姿綽約的女子,正是那日在滄浪亭撫琴的蘇憐兒等人。
她們今日換上了舞衣,顯然是準備獻上一曲“盛世霓裳”。
“陛下,這幾位乃是均州的才女,聽聞聖駕在此,特意排演了歌舞,想為陛下解乏。”賈懷安一臉諂媚。
崇禎看著那幾張熟悉的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抬手打斷:“慢著。”
舞樂驟停。
崇禎並未看那些女子一眼,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賈懷安,笑道:“歌舞不急,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日在街上,朕掉了一錠銀子,有個百姓撿起來還給了朕,還義正言辭地說均州百姓不貪不義之財,朕對這位義士印象頗深,想賞他,賈愛卿能把他找來嗎?”
賈懷安聞言,心中大喜。
這正是自己安排的得意之作啊!皇上還記得,說明這戲演成功了!
“能!當然能!”賈懷安連忙回頭,對著門外的一個衙役使了個眼色:“快!去把那個……那個張三叫來!”
片刻後,那個曾經扮演“義士”的捕頭,換了一身便服,低著頭走了進來。
“草民叩見皇上!”
崇禎微笑著讓他抬起頭,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突然問道:“張壯士,朕看你這雙手滿是老繭,尤其是這虎口處,繭子厚實得很,這不像是常年握鋤頭的,倒像是常年握刀練武的,怎麼,這均州的百姓,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嗎?”
那捕頭聞言,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慌亂中本能地看向賈懷安求救。
賈懷安也是心裡咯噔一下,但他反應極快,立刻躬身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均州乃是武當山腳下,民風尚武,百姓們閒暇時都會練幾手把式強身健體,這手上有繭,也是常有的事。”
“哦?是嗎?”
崇禎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冰冷:“那他剛才那一瞥,是在等你給他對台詞嗎?賈懷安!”
“放肆!還敢裝!”傅臨淵忽然大喝一聲。
這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
那捕頭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嚇得當場癱軟在地,瑟瑟發抖,連磕頭的力氣都沒了。
賈懷安卻依舊強撐著,不僅不慌,反而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指著那捕頭罵道:
“你這刁民!沒見過世麵的東西!陛下問話,你如實回答便是,看本官做什麼?還不快滾下去,免得驚擾了聖駕!”
說著,就要讓人把這捕頭拖下去滅口。
“慢著。”
崇禎冷冷地看著還在瘋狂飆戲的賈懷安:“賈懷安,你安排的這些戲碼,朕看夠了,也看膩了。”
“陛下……臣、臣不懂陛下何意啊?”賈懷安一臉無辜,“臣一片丹心……”
“丹心?”崇禎霍然起身,手指一一掃過堂下眾人:“驅趕全城乞丐流民關入破廟,這是你的丹心?安排衙役假扮百姓、商販、義士,這是你的丹心?讓青樓女子假冒才女刻意邂逅,這是你的丹心?甚至連公堂審案都要找你的小舅子來演雙簧,這也是你的丹心?!”
每一句質問,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賈懷安的心口。
賈懷安臉色慘白,他知道,官家什麼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