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九年,冬至夜。
承香殿內,藥味濃鬱得讓人窒息。
原本應該歡聲笑語的宮殿,此刻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隻聽見內室傳來斷斷續續的囈語聲和壓抑的啜泣聲。
“大哥……彆搶……那是父皇給我的……”
“我跪……我跪就是了……彆打我……”
床榻之上,年僅十四歲的信王趙烺麵色潮紅,雙目緊閉,額頭上滿是細密的冷汗。高燒讓他的意識陷入了混沌,但他口中喊出的話,卻像一把把尖刀,紮進了守在床邊的母親心口。
梅貴妃梅凝,這位崇禎皇帝穿越後親自挑選、最為寵愛的妃子,此刻早已沒了平日裡的雍容華貴。
她緊緊握著兒子滾燙的手,淚水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太醫!太醫!燒為什麼還不退?”梅凝猛地回頭,聲音淒厲。
太醫令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娘娘恕罪!殿下這是受了極重的風寒,寒氣入骨,加之……加之驚懼過度,心神失守,這才高燒不退。臣已用了猛藥發汗,若是今晚能退燒,便無大礙;若是退不了……”
太醫不敢再說下去。
驚懼過度?
梅凝眼神一凝,瞬間捕捉到了這個詞。她的烺兒自幼在蜜罐裡長大,騎射嫻熟,身體強健,怎麼會突然受了風寒又驚懼過度?
“來人!”
梅凝擦乾眼淚,聲音變得異常冰冷,“把跟著信王的那個侍衛統領帶上來!本宮要親自審問,今日信王出去時還好好的,為何回來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片刻後,那名跟隨趙烺的侍衛統領被五花大綁地押到了殿前。
麵對貴妃那要吃人的目光,侍衛統領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一邊磕頭流血,一邊顫抖著將東宮門前發生的一切,李忠如何刁難、如何搶劍、以及逼迫信王在雪地裡跪了一刻鐘的事,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聽完這些,梅凝反而不哭了。
她死死咬著嘴唇,直到嘴唇滲出了血絲,轉過身看著病榻上那個還在囈語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那是作為一個母親,為了保護幼崽,準備與猛獸搏命的眼神。
“更衣。”
梅凝冷冷地吩咐道:“把本宮那身素白的縞衣拿來,還有那把白虹劍帶上。”
……
半個時辰後。
崇禎寢宮。
崇禎剛剛批閱完奏折,正準備歇息,突然殿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陛下!陛下!貴妃娘娘她……她跪在殿外不肯起來!”當值的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
“什麼?”崇禎一驚,連忙披上外袍衝出殿外。
隻見寒風凜冽的玉階之下,梅貴妃披頭散發,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素衣,雙手高高舉著那把連鞘的白虹劍,如同雕塑般跪在雪地裡。
那模樣,淒厲而決絕。
“愛妃!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崇禎心疼壞了,連忙上前要去扶她。
梅凝卻倔強地不肯起身,隻是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陛下!臣妾出身寒微,承蒙陛下不棄,得以伴駕左右,臣妾不求皇兒大富大貴,隻求他能平安長大。”
梅凝的聲音淒婉,每一個字都像是杜鵑啼血:“但這把劍……這把劍太重了,烺兒他還小,他背不動啊!若是這把劍是取禍之道,是要他性命的催命符,臣妾懇請陛下收回成命!並將我們母子貶為庶人,趕出宮去,哪怕是去討飯,隻要能留烺兒一條命就行!”
崇禎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不是傻子,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康履!”崇禎回頭,一聲怒喝。
康履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下。
“去查!今晚信王到底遭遇了什麼?誰想要他的命?誰敢要他的命?!”
崇禎的聲音裡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
很快,那名侍衛統領再次被帶到禦前。
麵對皇帝的龍威,他根本不敢隱瞞,將東宮門前李忠羞辱信王、太子冷眼旁觀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