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細密的銀針,持續不斷地刺落在斑駁的瀝青路麵和鏽蝕的金屬殘骸上,發出單調而壓抑的沙沙聲。後巷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垃圾腐爛的酸臭,以及他們身上尚未洗淨的排汙管道惡臭,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然而,比這氣味更讓人心悸的,是那台破舊收音機裡傳出的、幽靈般的低語。
“γ07關聯體……想活命……想複仇……向北……穿過‘沉默廣場’……‘鐘樓’……有人……等你們……”
聲音消失後,死寂重新籠罩了小巷,隻剩下雨聲和四人粗重不一的呼吸。那話語中的信息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們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是……是陷阱嗎?”小張的聲音帶著未散的恐懼,牙齒都在打顫,他緊緊抱著自己受傷的手臂,雨水混著血水從他指縫間淌下。
李婉拄著一根撿來的鏽鐵管當作拐杖,濕透的頭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警惕地環顧四周,仿佛陰影中隨時會衝出致命的敵人:“知道γ07,知道我們……這絕對不是巧合。”
林薇靠在潮濕的牆壁上,腿上的咬傷讓她眉頭緊蹙,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個存儲設備,眼神中充滿了掙紮與疑慮:“‘沉默廣場’……我知道那裡,舊城區的中心,曾經的地標,但現在……據說是一片死地,幾乎沒有幸存者報告從那裡出來。‘鐘樓’是廣場上唯一的製高點。”她抬起頭,看向陳暮,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卻掩不住眼中的複雜情緒,“這指引,要麼是‘方舟’精心布置的又一個觀察點,要麼……就是某個深知內情、並且敢於對抗‘方舟’的勢力。”
陳暮沉默地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衝刷著臉上的汙垢和尚未完全凝結的血跡。他的肋部和身上多處傷口都在隱隱作痛,疲憊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意誌。但那雙眼睛,在雨幕中卻亮得驚人,裡麵燃燒著的不再僅僅是求生的欲望,更有一種被反複玩弄、家破人亡後積鬱的滔天恨意,以及一種近乎偏執的、想要撕開一切迷霧看清真相的渴望。
“我們還有彆的選擇嗎?”陳暮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看了一眼身後那個依舊散發著惡臭的人孔蓋,又望向北方那片被雨幕和廢墟遮蔽的天空。“‘清道夫’像獵犬一樣咬著我們不放,常規路線根本走不通。這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我們唯一能跳出他們預設棋盤的機會。”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同伴,“怕死,我們早就死了。”
他的話像一劑強心針,也像最後的審判。沒有人再提出異議。在絕對的絕境中,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比坐以待斃多一絲渺茫的希望。
簡單的休整和傷口處理在一間破舊的房屋中倉促完成。用找到的相對乾淨的布條重新包紮,喝了幾口收集的雨水,吃了點在房間中找到的食物,淺淺的休息了一會。他們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按照收音機模糊的指引,開始向北移動。
穿越舊城區的過程,如同一場在巨獸屍骸中進行的死亡跋涉。傾頹的高樓如同折斷的肋骨,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窩,廢棄的車輛宛如成了大地上的瘡疤。雨水衝刷著昔日文明的痕跡,卻洗不淨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他們儘量選擇小路和建築內部穿行,避開開闊地帶。途中並非一帆風順。零星的喪屍在廢墟間遊蕩,它們似乎對雨水並不在意,依舊執著地搜尋著活物的氣息。有一次,他們為了躲避一隊數量較多的屍群,被迫躲進一棟搖搖欲墜的百貨商場,在黑暗和錯綜複雜的貨架間,與幾隻被困在裡麵的喪屍發生了短暫而激烈的遭遇戰。陳暮的撬棍再次染血,李婉的美工刀也派上了用場,小張雖然恐懼,但也用一根金屬晾衣杆協助防禦。林薇則利用對建築結構的快速判斷,指引他們找到了一條通往樓上的消防通道,得以脫身。
這些戰鬥規模不大,卻極大地消耗著他們本已見底的體力和精神。林薇腿上的咬傷開始出現紅腫和低燒的跡象,她咬著牙沒有聲張,但蒼白的臉色和偶爾的踉蹌瞞不過其他人。陳暮將她的部分負重轉移到自己身上,沉默地分擔著。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艱難跋涉,穿過一片如同迷宮般的、曾經是商業街的廢墟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邊緣。
沉默廣場。
與其說是廣場,不如說是一片被高大、破敗的哥特式和新古典主義建築群環繞的、巨大的圓形石砌空地。廣場地麵鋪就的厚重石板縫隙間,長滿了頑強的暗綠色苔蘚和枯黃的雜草。雨水在石板上積聚成一片片淺窪,倒映著鉛灰色低垂的天空。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已然殘破、指針早已停擺的巨型噴泉雕塑,斷裂的天使翅膀和戰馬軀乾浸泡在渾濁的雨水中,訴說著往昔的輝煌與如今的死寂。
而廣場的儘頭,正對著他們來的方向,就是那座高聳的、尖頂直刺灰蒙蒙天空的鐘樓。鐘樓的石壁布滿風雨侵蝕的痕跡,大部分窗戶破損,像一隻沉默窺視著這片死亡之地的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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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不安的,是這裡的寂靜。並非沒有聲音,雨聲、風聲依舊,但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喪屍的嘶吼,甚至聽不到鳥鳴蟲叫。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籠罩著整個廣場,仿佛這裡是一片連死亡本身都陷入沉睡的土地。
“就是這裡了……”李婉喃喃道,握緊了手中的鐵管。
“感覺……好奇怪,”小張不安地環視四周,“太安靜了……”
林薇強忍著不適,仔細觀察著廣場和鐘樓:“沒有明顯的防禦工事,也沒有活動的跡象……就像一片真正的死地。”
陳暮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掃過廣場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扇黑洞洞的窗戶。他的直覺在瘋狂預警,這裡潛藏的危險,遠比直麵屍潮更加詭異和不可預測。
“保持警惕。”陳暮壓低聲音,“我們穿過去。”
四人呈一個鬆散的菱形隊形,踏入了沉默廣場。腳步落在濕滑的石板上,發出清晰得有些刺耳的聲響,在這片死寂中傳出老遠。雨水模糊了視線,冰冷的濕氣仿佛能滲透到骨子裡。
他們小心翼翼地前進,儘量避開中央的噴泉廢墟,沿著廣場邊緣,朝著鐘樓的方向移動。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雷區,神經緊繃到了極致。
就在他們行進到廣場大約三分之一處時,異變發生了!
不是來自四周的建築,也不是來自地下。
是來自廣場地麵本身!
他們前方不遠處的幾塊石板,突然毫無征兆地向上翻起!伴隨著碎石和泥土,數個身影如同從地獄鑽出的惡鬼,猛地從地下躍出!
那不是喪屍!它們的外形更加扭曲、更加……“人造”!它們的肢體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金屬與生物組織混合的質感,關節處是明顯的機械結構,覆蓋著仿生皮膚,但多處破損,露出下麵閃爍著紅光的線路和液壓杆。它們的“頭顱”更像是簡化的傳感器集合體,沒有口鼻,隻有一隻巨大的、散發著冰冷紅光的複眼鏡頭!手中持有的,是造型奇特、帶著能量導管的槍械!
是“方舟”的自動化防禦單位!它們一直潛伏在地下!
“快找掩體!”陳暮瞳孔驟縮,大吼一聲,同時猛地將身邊的小張推向旁邊一個倒塌的石柱後麵!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些機械單位手中的槍械已經噴吐出致命的火舌!不是子彈,而是一種高頻震動的能量脈衝,無聲無息,卻瞬間將他們剛才站立的地麵石板切割出深深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