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減半!”
李燁斬釘截鐵地重複,眼神銳利。
“此非僅為安士卒之心,更是安新附流民之心!要讓所有人看到,在我李燁治下,隻要肯下力氣耕種這片土地,就必有活路,必有希望!”
葛從周看著李燁那堅定而熾熱的目光,胸中湧起一股滾燙的熱流。
這並非僅僅是權謀,這是真正在踐行“開創太平”的承諾!
他深深一揖,發自肺腑:“主公仁德,澤被蒼生!末將代泰山都老弱士卒,叩謝主公厚恩!”
泰山都的營寨駐紮在濮陽城外一片開闊的坡地上。
軍令傳達下去,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巨大的布告張貼在校場中央,識字的老兵磕磕絆絆地念著,不識字的則圍攏著,焦急地詢問著內容。
“啥?分田?真的假的?俺們這些丘八也能有地?”
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兵,背脊佝僂著,滿是老繭和疤痕的手顫抖著,幾乎不敢去碰那布告的邊角,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不敢置信的光芒。
“十畝!每人十畝!免第一年的稅,還減第二年的稅!”
另一個瘸了一條腿的漢子激動地用拐杖杵著地,聲音嘶啞,“老天爺開眼!俺……俺這條腿丟在曹州,本以為隻能爛在溝裡了,沒想到……沒想到還能有塊地埋骨!”
“解甲歸田……解甲歸田……”
更多的人低聲念叨著這四個字,眼神從最初的茫然、懷疑,漸漸燃起了熾熱的渴望。
那是深植於骨血中對土地的眷戀,是亂世中一份沉甸甸的、觸手可及的安穩承諾。
葛從周和張歸霸親自坐鎮校場。
張歸霸嗓門洪亮,一遍遍解釋著政策,安撫著激動的士卒。
葛從周則沉默地坐在案後,親自登記造冊。
他提筆寫下一個個熟悉或不甚熟悉的名字:王老五、趙二麻子、李三娃……每一個名字按上鮮紅的手印,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從他心頭挪開,又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與過去那支充滿了混亂、絕望與血腥氣息的“衝天軍”的聯係,一根根地剪斷。
營中彌漫的悲喜交加的氣氛,像無形的潮水拍打著他。
短短數日,喧囂的泰山都大營肉眼可見地冷清了下來。
三千餘名老弱病殘,帶著官府發放的簡陋農具、一小袋救命的糧種和一張蓋著鮮紅官印的授田契書,在濮州派來的小吏引領下,或相互攙扶,或拖著殘軀,滿懷憧憬又步履蹣跚地走向鄄城、濮陽、範縣、雷澤、臨濮五縣那些剛剛被丈量出來、等待開墾的荒蕪土地。
空曠下來的營盤裡,隻留下兩千餘名正當壯年、眼神中重新燃起戰意與希望的士卒。
隊伍縮編了,營區變得寬敞,但一種更加凝練、更加銳利的氣息,卻在這片空曠中悄然滋生,如同淬火後等待鍛打的精鐵。
葛從周披著甲胄,獨自一人巡視著寂靜了許多的營盤。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空曠的校場上。
解脫?
是的。
看著那些老兄弟有了歸宿,他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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