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裡加急的軍報,自東方而來。
卷起的塵土尚未在洛陽的宮門前落下,那份寫在絹帛上的急報便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洛陽府衙,巨大的沙盤前,李燁的視線,死死砸在“鄆州”那枚小小的木牌上。
“宣武軍主力繞滑州,以龐師古為帥,已將鄆州團團圍困!”
他才剛剛在洛陽站穩腳跟,劍指關中。
朱溫卻在他的背後,捅出了如此陰狠毒辣的一刀!
這一刀,斬向朱瑄兄弟,更斬向他李燁與河東李克用所構築的“反朱聯盟”的根基。
李燁能想到的,遠在長安的羅隱,自然也能。
驛館之內,暮色沉沉。
長安的黃昏,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灰敗,混雜著權貴招搖的馬蹄聲,與暗巷裡貧民無聲的呻吟。
羅隱正與霍存對弈。
當那份軍報的抄錄本被送到他手中時,他隻是瞥了一眼,便將一枚黑子輕輕按在棋盤上。
啪。
聲音清脆。
“好一招‘圍點打援’。”
羅隱的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波瀾,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閒事。
“朱溫算準了朱瑾必救其兄,也算準了主公,絕不會坐視天平、泰寧二鎮被他一口吞下。”
“那朱瑾匹夫可彆犯渾!”
霍存性子火爆,一把將手中的棋子拍在桌上,震得棋子亂跳。
“朱溫定在半路設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他去鑽!”
“他會的。”
羅隱的目光落在窗外灰暗的街景上,眼神幽邃。
“兄弟之情,有時候比兵法更重。朱瑾就算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也非去不可。他沒得選。”
“朱溫這一刀,算的不是兵法,是人心。”
正如羅隱所料,數日後,新的情報傳來。
泰寧軍節度使朱瑾,儘起麾下三萬兵馬,不顧部將勸阻,已出兵馳援。
而奉命駐守宋州的忠義軍大將劉闖,在未接到主公軍令的情況下,也做出了決斷。
他留下兩千人守城,親率三千“鐵壁都”精銳北上,追趕朱瑾的大軍,意圖策應。
“劉闖將軍是個明白人。”
羅隱看著情報,難得地露出一絲讚許。
“他知道唇亡齒寒,宋州就是下一個鄆州。他這是在賭,賭主公能理解他的苦心,也賭自己能在這趟渾水裡,為我忠義軍搏得一線生機。”
霍存的眉頭卻擰成了疙瘩:“可他隻有三千人!朱瑾又是個剛愎自用的,怕是不會聽他的。這跟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彆!”
羅隱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棋盤上的廝殺,已經進入了最凶險的階段。
而棋盤之外的殺局,來得更快,更直接。
長安城,一場針對李燁勢力的風暴,已在醞釀。
銳士都五千精兵駐紮華州,如同一根釘子,楔入了關中這潭渾水,也紮進了某個人的眼中。
岐王,李茂貞。
這位早已將關中視為禁臠,將天子玩弄於股掌的藩鎮巨擘,嗅到了濃烈的威脅。
這一日,羅隱與霍存奉旨,將李燁敬獻天子的一批貢品送入宮中。
隊伍行至朱雀大街,街麵寬闊,卻氣氛詭異。
一隊盔明甲亮的鳳翔軍,如同一堵牆,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將領騎在馬上,一臉倨傲,用馬鞭遙遙指著霍存,扯著嗓子大喊。
“來者何人!可知此地是我岐王轄地?入我鳳翔軍防區,為何不先來報備!”
霍存的臉色瞬間就黑了,手已經握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