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下,黑雲壓城。
趙猛的“陷陣都”抵達之後,連空氣裡都彌漫開一股焦躁的鐵鏽味。
他盯著眼前這座河北雄城。
城牆高闊,角樓林立,魏博牙兵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每一寸都透著百戰之後的驕橫。
他等不及了。
魏王的中軍還在路上,但頭功的滋味,他想第一個嘗。
身為主將,當為全軍之膽。
先試探一下虛實,挫其銳氣,總是沒錯的。
趙猛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擂鼓!”
“攻城!”
伴隨著他粗暴的命令,數千陷陣都的將士發出一聲咆哮,扛著簡易的雲梯,朝著魏州城牆發起了衝擊。
城頭上,魏博大將羅勇站在箭垛後,冷漠地俯瞰著城下湧來的黑色潮水。
他不是羅弘信那種養尊處優的節度使,他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悍將。
“沉住氣!等他們進入一百步!”
“放箭!”
一聲令下,城頭箭矢攢射如蝗,瞬間將衝在最前的數百名忠義軍士兵吞沒。
慘叫,盾牌的碎裂聲,重物墜地的悶響,混成一片。
攻勢為之一滯。
趙猛的親衛用大盾死死護住他,擋開頭頂的流矢。
“將軍!敵人防備森嚴,這麼衝是送死!”
趙猛一把推開親衛,一雙眼睛燒得通紅,死死鎖住城頭。
“陷陣之士,有死無生!給我上!”
“督戰隊,後退者,斬!”
然而,魏州城防堅固得不講道理,任何靠近它的東西都會被碾碎灼傷。
滾石檑木傾瀉而下,簡陋的雲梯被輕易推倒,攀爬的士兵慘叫著摔成肉泥。
一個時辰後,潮水退去。
城下,留下了數百具忠義軍的屍體。
趙猛的第一次進攻,以完敗告終。
陷陣都的士兵們劇烈喘息,許多人盔甲上都浸著血,他們不解地看著自己的主將。
這是他們成軍以來,第一次在正麵攻堅中受此重挫。
兩天後。
李燁的中軍大纛,終於出現在地平線上。
當他看到魏州城下那數百個新的墳包時,麵無表情,什麼都沒說,隻是徑直走入了自己的帥帳。
帥帳之內,無人敢出一言,唯有李燁擦拭劍鋒的輕響。
趙猛卸了甲,單膝跪在中央,頭垂得很低,魁梧的身軀第一次顯得有些蕭索。
“你覺得,你錯在哪了?”
李燁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火氣。
他正在用一塊乾淨的白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長劍。
趙猛悶聲回答。
“末將輕敵冒進,未等王上主力抵達,擅自攻城,折損了弟兄,請王上責罰!”
李燁將長劍歸鞘,抬起頭。
那平靜的姿態,比任何暴怒都讓人心悸。
“你沒錯在輕敵。”
“你沒錯在冒進。”
李燁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趙猛麵前。
“你錯在,還用山賊的腦子來打天下的仗。”
他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踹在趙猛的肩膀上。
巨大的力道讓趙猛魁梧的身軀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陷陣都的命是命,不是你搶頭功的賭注!我給你最好的兵甲,最足的糧餉,是讓你用腦子去贏,不是讓你用弟兄們的屍骨去鋪路!”
趙猛被踹得胸口發悶,卻不敢有半分怨言,隻是將頭埋得更低。
“末將知錯!”
“你不知!”
李燁嗬斥道。
“你隻覺得丟了臉麵!隻想著怎麼把場子找回來!”
他踱回帥案後,不再看趙猛。
“下去,自己去領三十軍棍。什麼時候想明白你的刀該怎麼用,再來見我。”
趙猛沉默地叩首,起身退出了帥帳。
當帳簾落下,李燁才對一旁的陰影處開口。
“高鬱。”
高鬱從角落走出,躬身行禮。
“主公,都準備好了。”
“那就開始吧。”
李燁的指令簡潔而冰冷。
“我要讓羅弘信看看,什麼叫戰爭。”
第二天,忠義軍大營毫無動靜。
城頭上的魏博軍,經過前日的勝利,士氣高漲。
他們朝著城下叫罵,言語汙穢,極儘嘲諷。
然而,黑甲的忠義軍營盤宛若死物,毫無回應。
樂從訓站在城樓上,心中的不安反而越來越濃。
李燁,不是趙猛那種莽夫。
這種詭異的寂靜,比千軍萬馬的呐喊更讓人恐懼。
午後,忠義軍大營的寨門緩緩打開。
出來的不是如狼似虎的步卒。
而是一排排巨大的,造型古怪的木製器械。
它們被數百名工兵緩緩推到陣前,在魏州城外三百步的距離,一字排開,足有數十架。
魏州城頭的守軍好奇地看著這些怪物,有人甚至發出了哄笑。
“那是什麼玩意兒?投石機?也太大了些!”
“洛陽的木匠是吃乾飯的嗎?做得這麼蠢笨,能打到城牆?”
羅弘信的笑意卻瞬間凝固了。
他見過投石機,但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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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大的配重臂和長長的拋杆,透著一股讓人心底發寒的毀滅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