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盧龍節度使府。
夜色深沉,府內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盛大的筵席鋪滿了整個正廳,醇厚的酒香與烤肉的焦香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讓每一個吸入的人都感到一陣醺然。
劉仁恭親自站著,雙手捧著一隻青銅酒爵,恭恭敬敬地為上首那個滿麵倨傲的男人斟酒。
他的腰彎得很低,姿態謙卑到了極點。
“監軍大人能駕臨幽州,實乃末將之幸!更是幽州全城軍民之幸啊!”
李存信,李克用最信任的心腹大將之一,此次名為協助,實為監軍。
他斜靠在主座上,用一種審視貨物的挑剔打量著劉仁恭,對於這份恭維,他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
“劉節度使倒是識趣。”
他接過酒爵,卻不急著喝,隻是在手中把玩。
“大王命我前來,一是體恤劉節度使初掌幽州,怕有宵小作亂。二來,北麵契丹犯境,大王不日將親率大軍北上,幽州兵馬也要做好準備,隨時候命。”
他的話語裡,帶著一種天然的優越感,仿佛他不是在傳達軍令,而是在施舍恩賜。
劉仁恭的腰彎得更低了,臉上堆砌的笑容也愈發諂媚。
“末將明白!末將早已將城中兵馬集結完畢,糧草也已備妥!隻待晉王殿下一聲令下,末將便親率大軍,為大王前驅,共擊契丹蠻夷!”
“好,很好。”
李存信終於滿意了,將爵中之酒一飲而儘。
他帶來的那一千“義兒軍”精銳,此刻也早已在筵席上放浪形骸。他們是李克用麾下最驕悍的部隊,跟著李存信南征北戰,何曾將劉仁恭這種半路投降的降將放在心上。
在他們看來,這幽州城,與晉陽的後花園無異。
他們大聲地劃拳,粗魯地撕扯著烤羊腿,將兵器隨手丟在身側,一杯杯辛辣的烈酒灌入喉嚨,很快便東倒西歪,醉態百出。
劉仁恭看著這一切,那張謙卑的笑臉之下,一抹極深的寒意一閃而過。
他不斷地勸酒,言語愈發恭順。
李存信被他捧得飄飄然,徹底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戒備。他看不起劉仁恭,這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輕蔑,讓他懶得去思考任何陰謀的可能性。
一隻螻蟻,難道還敢反抗巨象的踩踏不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廳中大部分的“義兒軍”士兵,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案上鼾聲如雷。
就連李存信,也覺得有些頭重腳輕,眼前的一切都開始出現重影。
他甩了甩頭,想要驅散那股濃重的醉意。
也就在此時,一直卑躬屈膝的劉仁恭,緩緩直起了他的腰。
他站了起來。
廳中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還清醒著的侍衛、仆從,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看向他們的主君。
李存信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他眯起眼睛,醉意朦朧地問。
“劉仁恭,你……”
話未說完。
劉仁恭舉起了手中的青銅酒杯。
然後,當著李存信的麵,狠狠地,將其摔在了堅硬的青石地板上。
“哐當!”
清脆的碎裂聲,在這死寂的大廳裡,炸響。
那不是碎裂聲。
那是信號!
是殺戮的序曲!
幾乎在同一時間,宴廳四周那些作為裝飾的巨大屏風後麵,廊柱的陰影裡,甚至頭頂的橫梁之上,無數手持雪亮鋼刀的甲士,如鬼魅般湧現!
他們沉默著,臉上帶著麻木的殺意,對著那些還在醉夢中的“義兒軍”士兵,揮下了屠刀!
“噗嗤!”
鋒利的刀刃切開血肉的聲響,令人牙酸。
一顆兀自帶著驚愕的頭顱,滾落在地。
溫熱的血液,噴湧而出,染紅了華美的地毯。
慘叫聲驟然響起,卻又在瞬間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