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陰冷詭譎的地窟,重新呼吸到高原清冷稀薄卻自由的空氣時,所有人都有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身上沾著不知是黑水、泥汙還是乾涸的血跡,混合著那股頑固的甜膩花香,像一層甩不脫的噩夢塗層。
阿羅娜辨認方向,領著眾人沿著一條隱秘的山溪向上遊跋涉了小半個時辰。暮色四合時,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被高大雪鬆環抱的山坳裡,幾處天然溫泉池蒸騰著乳白色的熱氣,在漸暗的天光下像大地懶洋洋睜開的眼睛。泉水有青有白,散發著淡淡的硫磺味,卻奇妙地中和了身上那股子陰地穢氣。池邊還有幾間簡陋但乾淨的原木小屋,看起來是過往商隊或獵人搭建的臨時休憩所。
“謔!天堂啊!”牛全第一個甩開膀子,把沉甸甸的背包往地上一扔,濺起一片鬆針,“冰冰!有溫泉!能煮……啊不是,能泡澡療傷!”
陳冰也累得夠嗆,但看到溫泉,眼睛亮了一下,隨即白了牛全一眼:“先檢查傷口,清理消毒,才能下水。你那身泥,彆汙染了池子。”
林小山活動著在五行陣裡撞得生疼的肩膀,咧嘴笑了:“可以啊阿羅娜,這種好地方都找得到。”他很自然地拍了拍旁邊女向導的肩膀。
程真剛把鏈子斧靠在木屋牆邊,一抬眼就看到這一幕,眉毛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她沒說話,隻是走過去,從林小山背包裡拿出乾淨繃帶和金瘡藥,塞進他懷裡:“自己胳膊上的口子,處理一下。”聲音平平,聽不出情緒。
林小山接過,這才後知後覺感到手臂火辣辣的疼,是金屬刺劃的。他齜牙咧嘴地開始處理,一邊偷瞄程真。程真已經轉身去查看蘇文玉和霍去病的情況了。
蘇文玉輪回力消耗巨大,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霍去病則沉默地坐在一塊平滑的青石上,由著蘇文玉檢查他掌心那道已經愈合得隻剩淺紅印記的傷口,以及內息反噬的狀況。
“臟腑有些震蕩,需要靜養,溫泉熱力或許有益。”蘇文玉指尖泛著微光,輕按他手腕脈門,眉頭微蹙,“但更深處……那股力量動用後的‘空虛感’,我探查不到。你自己感覺如何?”
霍去病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有些涼:“比在地窟裡好。隻是……”他抬眼看向蘇文玉,眼底有一絲罕見的迷茫和疲憊,聲音壓得很低,“文玉,我破陣時,清晰感覺到……那不是‘我’的力量,但又能被我‘驅使’。像是……借用了一件烙在魂魄裡的兵器。順手,卻不知其源。”
蘇文玉蹲下身,與他平視,目光柔和卻堅定:“那就先把它當兵器用。總比赤手空拳任人宰割強。至於源頭,”她輕輕撫平他微皺的眉心,“我們一起找。你從來不是一個人。”
霍去病凝視她片刻,緊抿的唇角終於鬆動,極輕微地點了下頭,將額頭輕輕抵在她手背上。這是一個極其依賴且私密的姿態,隻在她麵前流露。
八戒大師已經選了個角落的溫泉池,試了試水溫,舒坦地歎了口氣,將破僧袍搭在一邊石頭上,隻著裡衣慢悠悠滑進水裡,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溫湯解乏,善哉善哉。”
另一邊,牛全在陳冰的嚴格監督下,齜牙咧嘴地用溪水衝洗傷口、上藥,然後被允許進入一個較小的、水色偏青的池子。“嗷——舒服!”他龐大的身軀沒入熱水,濺起老大水花,臉上露出近乎癡迷的幸福表情,“冰冰!快下來!這水絕了!感覺骨頭縫裡的寒氣都冒出來了!”
陳冰臉頰微紅,瞪他一眼:“你先泡著,我……我去看看文玉姐他們。”說著,轉身走向蘇文玉那邊。
阿羅娜很識趣,她選了離主池稍遠、靠近上遊水源的一個小池。脫下沾滿塵土的靴子和外袍,露出裡麵利落的皮質獵裝和修長健美的四肢。她將長發隨意綰起,試了試水溫,也舒服地滑入水中,閉目養神,隻留半個腦袋和肩膀在水麵外,像一尊慵懶的塞外女神雕像。
林小山三下五除二處理好自己胳膊的傷,看著那邊熱氣蒸騰的池子,又看看程真。程真正背對著他,從自己背包裡拿換洗衣物,動作不緊不慢。
“阿真,”林小山蹭過去,聲音放軟,“一起泡會兒?解解乏,你腿上那傷也得泡泡藥性才散得快。”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小油紙包,“我剛才順手從老牛包裡摸的,他說是陳冰配的驅寒活血藥粉,加水裡正好。”
程真動作頓了頓,沒回頭:“你先去。我跟文玉姐說幾句話。”
林小山摸摸鼻子,有點訕訕:“那……我給你占個地兒?”他指指主池邊一塊平整的石頭,可以把乾淨衣物放上麵。
程真“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林小山這才鬆了口氣,顛顛兒地跑向主池,路過阿羅娜那個小池時,阿羅娜恰好睜眼,衝他挑眉笑了笑,用口型無聲說了句:“革命友誼?”
林小山腳下一滑,差點栽進池子裡,引來牛全一陣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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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小山下了水,和牛全有一搭沒一搭地鬥嘴,程真才拿著乾淨衣物和藥粉包走向蘇文玉和霍去病。她低聲和蘇文玉交談了幾句,又看了眼閉目調息的霍去病,然後把藥粉包遞給蘇文玉:“文玉姐,這個給他用。我去那邊。”
蘇文玉接過,了然地點點頭,看了眼遠處池子裡的林小山,輕聲道:“小山就是嘴欠,心不壞。”
程真扯了扯嘴角:“知道。就是看著煩。”說完,轉身走向主池。
她沒去林小山旁邊,而是選了池子另一側,離阿羅娜那個小池更近些的位置。慢慢滑入水中,溫熱瞬間包裹了疲憊酸痛的四肢百骸,讓她忍不住也輕輕舒了口氣。腿上的傷口被熱水一浸,先是刺痛,隨即泛開藥粉的清涼和舒坦。
林小山見狀,從水裡挪啊挪,湊到程真旁邊,把那個油紙包遞過去:“給,加進去。”
程真瞥他一眼,接過來,拆開,將淡褐色的藥粉撒入水中。藥粉化開,帶著草藥的清苦香氣。
“還生氣呢?”林小山壓低聲音,胳膊在水下輕輕碰了碰她的。
“生什麼氣?”程真看著水麵蒸騰的熱氣,語氣淡淡,“你愛跟誰開玩笑跟誰開玩笑。”
林小山一聽這調調,就知道還沒完。他撓撓濕漉漉的頭發,正色道:“阿羅娜是向導,這次多虧她。我對她就是戰友,沒彆的。你才是我……”他頓了頓,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唯一的搭檔,和……女朋友。”
程真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又迅速壓平,還是沒看他:“誰是你女朋友?任務期間,禁止談戀愛。”
林小山急了:“哎你這人!在地窟裡誰擔心我擔心得眼睛都紅了?剛才誰給我塞繃帶?”
程真終於轉頭看他,水汽氤氳中,她臉頰微紅,不知是熱的還是彆的:“給你塞繃帶是怕你感染了拖累隊伍。誰擔心你了?”
兩人在水下鬥著嘴,手臂卻不自覺地挨在一起。
另一邊,蘇文玉扶著霍去病來到一個水溫稍高、水色乳白如牛乳的池邊。霍去病褪去外衫,露出精悍卻布滿新舊傷痕的上身,肩背處有幾道五行陣留下的淤青。他慢慢沉入水中,溫熱的水流包裹上來,確實緩解了肌肉的僵痛和臟腑的不適。
蘇文玉沒有立刻下水,而是跪坐在池邊,用乾淨的布巾蘸了溫泉水,輕輕擦拭他肩背的汙跡和乾涸的血痕。動作輕柔細致。
霍去病閉著眼,感受著布巾的柔軟和她的力道,忽然低聲開口:“在地窟裡,你撐開防護的時候……臉色白得嚇人。”
“你砸陣的時候,嘴角的血也沒擦乾淨。”蘇文玉回敬,手下力道卻更輕了,“下次彆那麼莽。陣眼可以再找機會,你的身體……”
“沒有下次。”霍去病打斷她,睜開眼,回頭看她,“張寶吳猛,必須儘快解決。他們知道的,可能比我們想的還多。”關於仙秦,關於“模板”,關於他身上的異常。
蘇文玉停下動作,與他對視:“嗯。但急不得。你現在需要的是恢複,不是再次透支。”她將布巾放入水中清洗,“先泡一會兒,我去看看陳冰那邊是否需要幫忙。”
霍去病看著她起身離開的背影,重新靠回池壁,閉上眼。溫泉水輕輕蕩漾,遠處傳來林小山和牛全隱約的鬥嘴聲,程真偶爾一句冷冷的吐槽,還有陳冰叮囑牛全彆泡太久的細語。八戒大師似乎在哼著不成調的佛偈。阿羅娜那邊很安靜。
這是一種久違的、屬於“人間”的嘈雜與溫暖,暫時驅散了地窟的陰冷和心頭的迷霧。他緊繃的神經,在這片山間溫泉的熱氣裡,終於有了一絲鬆懈的跡象。
夜漸深,星子爬上天幕。溫泉池熱氣嫋嫋,映著木屋透出的橘黃火光。傷痛在愈合,體力在恢複,而短暫寧靜之下,新的風暴正在遠方積聚。但對於這一刻來說,能夠活著,能夠與信任的同伴共處一池熱湯,已是穿越生死後,最好的慰藉。
隻是,誰也沒注意到,靠近森林陰影的溫泉池邊緣,一塊被水汽常年浸潤的青石上,幾道極淡的、非自然形成的扭曲紋路,正隱隱泛起一絲與惑心花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微光。那紋路的風格,與地窟壁畫,與霍去病掌心曾浮現的印記,有著某種遙遠的、令人不安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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