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揮中心,第三層。
這裡的空氣經過多層過濾,帶著一股冰冷的、屬於金屬和電子設備的特殊氣味。
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被命名為“清河市”的都市地圖正以不同顏色區塊顯示著感染擴散情況。
刺目的紅色區域像潰爛的傷口,仍在緩慢而持續地侵蝕著代表安全的綠色和黃色區域。
屏幕下方,數十名操作員全神貫注,鍵盤敲擊聲和低沉的通訊彙報聲彙成一片忙碌的背景音。
與這充滿科技感的忙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指揮台前的陳薇博士。
她穿著一身略顯寬大的防化服,拉鏈敞開到胸口,露出裡麵簡單的軍綠色短袖。
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眼下的陰影濃重,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屏幕上的數據流。
作為國內頂尖的病毒學家和“熔斷行動”現場總指揮,她已經連續工作了超過四十個小時。
理性與責任是她的鎧甲,支撐著她幾乎到達極限的身體和神經。
“第二階段部署,開始最終確認。”陳薇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指揮室,冷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她拿起電子指示棒,光束落在主屏幕上。
“第一,全麵封鎖。現有隔離牆外側,開始構築第二道,也是最終防線——百米永久性隔離牆。所有工程部隊必須在七十二小時內完成基礎架構。”
屏幕上切換出新的藍圖,一道鋼鐵巨牆的立體模型緩緩旋轉,牆頂布滿了自動武器站和傳感陣列。
“第二,清理與淨化。待永久隔離牆基礎完成後,授權‘清素’部隊入場,分區、分片清理城內殘餘感染體。行動準則:最高效滅殺,最低人員風險。不接受投降,不理會求救,一切以徹底清除威脅為最高優先級。”
命令冰冷而殘酷,但指揮室內無人質疑。
所有人都清楚,城內的“人類”已經所剩無幾,留下的,隻是病毒的載體。
“第三,隔絕與觀察。永久隔離牆完工後,啟動‘鐵幕’協議。所有自動武器係統聯網,由‘女媧’ai統一控製,任何試圖穿越隔離牆的生物體,無論其表現為何種狀態,格殺勿論。我們需要確保病毒被絕對封鎖在這座‘墳墓’之內。”
陳薇的話音剛落,指揮室側麵厚重的防爆門滑開,一行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清河市名義上的最高領導,趙書記。
他約莫五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即使在這樣危急的關頭,依舊穿著熨帖的行政夾克,臉上帶著一種慣常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嚴,但這威嚴之下,卻難以掩飾一絲焦慮和煩躁。
跟在他身旁的,是軍區政委張展明。
張政委身材微胖,臉上總是掛著一種程式化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眼神深處卻透著一股精於算計的銳利。
正是他,在疫情初期濫用職權,壓製預警,挪用防疫資源用於自己的“清河項目”,最終導致了不可挽回的失控,是這座城市的罪魁禍首之一。
“陳博士,部署會議怎麼不通知我們一聲?”趙書記人未至,聲先到,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滿。
陳薇放下指示棒,轉身平靜地看著他們:“趙書記,張政委。‘熔斷行動’由最高指揮部直接授權,我負責全權執行。戰術部署屬於專業範疇,時間緊迫,來不及事事請示。”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卻讓趙書記的臉色沉了一下。張展明則嗬嗬一笑,打圓場道:“陳博士辛苦了,我們也是關心前線情況嘛。畢竟,清河市幾百萬百姓的安危,是我們的首要責任。”他說“首要責任”時,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趙書記。
趙書記走到指揮台前,看著屏幕上冰冷的部署圖,眉頭緊鎖:“陳博士,你的第二階段計劃,是不是太……絕對了?永久隔離?格殺勿論?這傳出去,影響多惡劣!我們難道不能嘗試一下救援幸存者嗎?”
“幸存者?”
陳薇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絲,“根據我們最後接收到的生命信號數據和無人機偵察評估,城內大規模幸存者存在的概率已經低於百分之零點一。而且,病毒存在變異和潛伏期,任何未經嚴格檢疫的個體流出,都可能讓之前所有的犧牲和努力付諸東流!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冒險救援微乎其微的幸存者,而是為更多的、牆外的人建立絕對安全屏障!”
“概率低不代表沒有!”
趙書記的聲音也強硬起來,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但指揮台附近的人都能聽清,“陳博士,我直說了吧。我的家人,還有張政委的幾個親屬,他們被困在市政北區的精英公寓區!那裡有獨立的安保係統和儲備,他們很可能還活著!我要求你,立刻派遣一支精銳小隊,前往精英公寓區進行救援!”
指揮室瞬間安靜下來,連鍵盤聲都稀疏了不少。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驟然升騰的緊張氣氛。
陳薇看著趙書記,眼神裡沒有任何波動,隻有冰冷的理性:“趙書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從指揮中心到北區精英公寓,需要穿越至少三個重度感染區。根據最新情報,該區域疑似出現了新型高速變異體。派遣小隊,無異於讓他們去送死。為了幾個不確定是否存活的人,讓訓練有素的士兵冒全軍覆沒的風險,這不符合行動準則,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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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趙書記的臉瞬間漲紅,他猛地一拍指揮台,“陳薇!彆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科學家,但在這裡,你要服從大局!服從指揮!我現在不是以個人身份請求你,我是以清河市危機處理委員會主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組織救援!”
張展明適時地插話,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陳博士啊,趙書記的家人,也是我們的人民嘛。況且,精英公寓區如果真有幸存者,也能為我們後續的病毒研究提供寶貴的一手資料。於公於私,都應該儘力一試。你看,是不是可以調整一下部署,抽調一部分‘清素’的力量……”
“不可能。”陳薇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目光掃過趙書記和張展明,“‘熔斷行動’的優先級高於一切。任何可能危及整體封鎖和清理計劃的個人行為,我都不會批準。每一支作戰小隊都有自己的任務目標,牽一發而動全身。為了救幾個人,可能導致更多區域失控,這個責任,你們負得起嗎?”
“責任?”趙書記徹底被激怒了,他指著陳薇的鼻子,“你跟我談責任?好!我告訴你什麼是責任!我的責任是保住清河市儘可能多的生命!包括我的家人!而你,陳薇,你的責任是執行命令!我現在命令你,立刻、馬上,派出救援隊!”
他幾乎是咆哮著,同時用眼神示意張展明。
張政委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他挺直腰板,拿出了政委的威嚴:“陳薇同誌,我提醒你,趙書記的命令代表了組織決定。在特殊時期,我們要團結一致,不能固守教條。如果你堅持拒絕,我們將不得不考慮向最高指揮部反映你的……抗命行為。”
赤裸裸的權力壓榨!
用官帽子和莫須有的罪名來威脅!
指揮室內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
操作員們低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陳薇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不是害怕,而是憤怒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城牆之內是吞噬生命的病毒,城牆之外,卻是這些蛀蟲在為了私利而罔顧大局!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指揮室角落,一個有些慵懶,甚至帶著點戲謔意味的聲音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