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行靠近,在警戒線外遠遠望著市一院。
那棟高大的住院部大樓,許多窗戶依然亮著燈,但在陳默眼中,那些燈光不再代表生機,而像是一隻隻沉默的、注視著外界災難的眼睛。
醫院門口拉著警戒帶,穿著全套防護服、戴著麵罩的人員身影在燈光下晃動,偶爾有救護車淒厲地鳴笛駛入,再無聲息。
空氣中,似乎隱約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混雜著消毒水和某種難以言喻氣味的怪風。
他站了很久,直到手機再次震動,是小王發來的信息,隻有三個字,帶著絕望的顫栗:“失控了。”
陳默沒有再回複。他轉身,慢慢往回走。
腳步沉重。
他知道,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而他現在就站在那扇緩緩敞開的、通往未知深淵的門前,能感受到門後吹出的、冰冷刺骨的風。
接下來的三天,清河市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沉悶得讓人窒息。
官方通報依舊是“可控範圍內的聚集性呼吸道疾病”,但民間的恐慌已經悄然蔓延。
陳默每天去單位上班,都能感受到空氣中日益濃重的焦慮。
街道上戴口罩的人越來越多,超市裡的泡麵、罐頭、礦泉水和口罩被搶購一空,結賬的隊伍排到了門口。
同事們私下交流的聲音壓得更低,眼神裡的不安越來越明顯。
小王每天都會給陳默發加密消息,帶來的全是壞消息。
市一院徹底封鎖,不再接收任何外部病人,也沒有人員和物資流出,內部情況成了謎。
二院、三院和幾家社區醫院的發熱病人暴增,床位告急,醫護人員嚴重透支,防護服和藥品庫存見底。
更可怕的是,越來越多的病人出現了攻擊性,醫院不得不調用保安和防暴設備維持秩序,有幾家醫院甚至發生了病人衝破隔離區的事件,造成了更多人員感染。
社交媒體上的信息管控越來越嚴,相關帖子和視頻剛發出就被刪除,但依舊有零星的“內部消息”通過各種隱秘渠道流傳。
有人說市一院已經成了“人間煉獄”,裡麵的人要麼感染變異,要麼被活活困住;有人說城西幾個老舊小區已經被軍隊封鎖,裡麵的人不準出來,外麵的物資送不進去;還有人說看到穿著黑色製服、戴著麵罩的特殊人員在街頭巡邏,遇到發熱或行為異常的人就直接帶走,不知所蹤。
這幾天,陳默幾乎沒怎麼合眼。
他不斷刷新著手機,各種渠道的信息碎片般湧來,又迅速消失。
本地論壇和社交媒體上關於“神秘肺炎”、“醫院封鎖”的帖子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但刪除得也越來越快。
官方媒體依然靜默,隻有那條語焉不詳的“不明原因呼吸道疾病”通告孤零零地掛著。
淩晨四點左右,他接到辦公室值班同事打來的含糊其辭的電話,提醒他明天按時上班,並且“不要對任何未經證實的信息發表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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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點,他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短促而密集的、類似警笛但更加尖銳的聲音,但很快又消失,仿佛隻是幻覺。
天快亮時,他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卻陷入混亂的夢境。
夢裡,他在一條無儘的、布滿黏液的走廊裡奔跑,身後是沉重的喘息和拖遝的腳步聲。
走廊兩側的房門緊閉,但門縫裡滲出暗紅色的光,還有抓撓門板的聲音。
他拚命跑,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直到一扇門突然打開,裡麵是劉書記兒子蒼白的臉,和那雙直勾勾的、沒有焦距的眼睛……
陳默猛地驚醒,渾身冷汗。
窗外天色微明,城市正在蘇醒。
但今天的蘇醒,似乎帶著一種不同以往的凝滯和不安。他看了看手機,早上六點半。屏幕上多了幾條極具諷刺的推送新聞:
“市衛健委發言人今早表示,目前我市出現的呼吸道疾病病例均在可控範圍內,醫療資源充足,請市民不必恐慌。”
“網傳我市出現不明病毒係謠言,警方已對造謠者進行查處。”
“專家提醒:夏秋之交是呼吸道疾病高發期,請注意個人衛生,勤洗手,戴口罩,如有不適及時就醫。”
標準的、程式化的回應。但陳默注意到,平時這個時間應該已經開始播報早間新聞的本地電視台頻道,此刻卻在重播昨天的節目。
電台裡播放著輕音樂,主持人沒有像往常一樣插播路況和新聞快訊。
一種詭異的平靜,正籠罩在城市上空,但在這平靜之下,暗流洶湧。
陳默洗了把臉,冰涼的水讓他稍微清醒。
他看著鏡中自己疲憊蒼白的臉,和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陰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去市一院了。
但他需要知道更多。
他換好衣服,準備去單位。
也許在應急辦,他能接觸到更內部的信息流。
剛走出宿舍樓,就碰到同樣行色匆匆的同事小李。
“陳哥,早。”小李臉色也不太好,眼睛下麵掛著黑眼圈。
“早。看你沒睡好?”
“彆提了,”小李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我一哥們兒在二院急診,昨晚忙通宵,說根本不是什麼普通流感,好幾個病人送來沒多久就……就沒了。死狀很慘,口鼻噴血,而且……而且據說有個彆死者,送到太平間後,還……動過。”最後幾個字,小李說得極其小聲,帶著恐懼。
“動過?”陳默心頭一跳。
“我也說不清,我那哥們兒嚇得語無倫次,就說監控看到不該動的動了,然後他們就接到命令,刪除了那段監控,所有人簽保密協議。”
小李打了個寒顫,“陳哥,你說……會不會是那種……電影裡的……”
“彆瞎想!”陳默打斷他,但自己的心也在往下沉,“可能隻是誤傳,或者病人沒死透。這種時候,彆自己嚇自己。”
“但願吧……”小李顯然不信,愁眉苦臉,“我感覺今天街上人少了好多,公交車也少了。陳哥,你說咱們要不要……囤點東西?”
陳默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囤東西?如果真到了需要囤東西的地步,那說明局勢已經……他不敢想下去。
走到單位,氣氛明顯不同以往。
平日的喧嘩被一種壓抑的安靜取代,同事們交談的聲音都壓低了許多,眼神閃爍,帶著疑慮和不安。
辦公室裡,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接電話的人語氣急促,眉頭緊鎖。
王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關上門,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小陳,昨晚休息得怎麼樣?”王主任沒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後,而是站在窗邊,背對著他。
“還行,主任。”
“嗯。”王主任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他,“你沒亂打聽什麼吧?沒跟不相乾的人說什麼吧?”
“沒有,主任。我知道紀律。”陳默平靜地回答。
“那就好。”王主任點點頭,走到他麵前,壓低聲音,“小陳,你是我看重的人,有前途。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有些事,不是我們這個層麵該操心的。記住,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一切行動聽指揮,明白嗎?”
“明白。”陳默點頭,但心裡那股寒意更甚。
王主任這番話,幾乎是明示了事情的嚴重性,以及“上麵”對信息管控的決心。
“今天可能會有一些臨時任務,做好心理準備。另外,個人也注意防護,口罩戴好,少去人多的地方。”王主任揮揮手,“去吧。”
回到自己工位,陳默打開內部係統。
疫情通報欄依然隻有那條簡短的通知。
但他在公文流轉係統裡,看到了幾條加密等級較高、正在快速流轉的文件標題,其中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關於緊急征調部分區域民用物資及設立臨時安置點的預案”。
征調物資?設立安置點?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疫情應對的範疇。他試圖點開,係統提示權限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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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陳默都在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中度過。
他處理著日常公文,耳朵卻捕捉著辦公室裡的每一絲異動。
同事們的竊竊私語,頻繁響起的加密電話,不斷進出領導辦公室的、神色凝重的人員……都像一塊塊拚圖,拚湊出風暴來臨前的景象。
中午,他去食堂吃飯。
人比平時少了很多,氣氛沉悶。電視裡播放著歡快的綜藝節目,但幾乎沒人抬頭看。他聽到隔壁桌兩個人在低聲交談:
“我老婆他們公司今天宣布居家辦公了。”
“我家孩子幼兒園也臨時通知放假三天,說是消毒。”
“我剛從超市回來,泡麵、罐頭、礦泉水都快被搶光了,結賬排長隊。”
“聽說城西那邊有個小區被穿防護服的人圍起來了,隻進不出……”
“噓,小聲點……”
回到崗位,天色陰了下來,烏雲堆積,空氣更加悶熱黏膩。
陳默站在窗邊,看到街道上的車流似乎比往常稀疏,行人也步履匆匆,很多人戴上了口罩。
遠處,隱約又能聽到那種短促尖銳的警笛聲,這次似乎更近了一些。
他的手機不斷收到各種消息。
有朋友問他聽沒聽說醫院的事,有家人叮囑他注意安全,有群裡轉發著真假難辨的“內部消息”和“救命指南”。
他一一簡短回複,心裡那根弦越繃越緊。
大約下午三點,辦公室的固定電話響了,是門衛老張。
“小陳,有人找你,在大門口,說是你親戚,有急事!”老張的聲音很急。
親戚?陳默愣了一下,他本地沒什麼近親。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快步下樓,來到大院門口。
門外站著一個中年婦女,衣著樸素,滿臉焦急,正是他老家一個遠房表嬸。
表嬸一看到他,眼淚就下來了。
“小默!你可要幫幫嬸子啊!”表嬸抓住他的胳膊,手在抖。
“嬸子,彆急,慢慢說,怎麼了?”陳默心裡咯噔一下。
“是你表弟!小濤!他……他幾天前從市一院回來就不對勁!”表嬸語無倫次,“發高燒,說胡話,還……還咬人!把他爸的手都咬出血了!我們想送他去醫院,可外麵戒嚴了,車也不讓叫,打電話給醫院,那邊說沒床位,讓我們自己在家隔離……這怎麼辦啊小默!你表弟他會不會……會不會死啊!”表嬸哭了起來。
市一院?陳默的心沉到穀底。“表弟去市一院乾什麼?”
“他……他在那邊送快遞啊!”表嬸哭道,“幾天前下午去的,回來就說累,然後晚上就開始發燒……小默,你在市裡工作,認識的人多,能不能想想辦法,找輛車,或者找找關係,送他去醫院看看?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
陳默看著表嬸絕望的臉,喉嚨發乾。
他想起了之前監控裡那個下午經過地下一層、推著小車的快遞員。
想起了那攤從破碎安瓿瓶裡滲出的液體。
“嬸子,你彆急,我先跟你回去看看情況。”陳默儘量讓聲音保持平穩,“你出來時,表弟怎麼樣?家裡還有誰?”
“就我和他爸在家,他爸手被咬了,現在也在發燒,我……我害怕,就跑出來找你了……”表嬸六神無主。
陳默向門衛老張打了個招呼,說要請假處理急事,然後帶著表嬸匆匆離開。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表嬸家的地址。
司機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他們上車了,但要求他們都戴上口罩。
路上,表嬸斷斷續續地講述著。
表弟小濤那天下午回來後就說頭疼、發冷,晚上開始高燒,胡言亂語,說看到黑影,聽到怪聲。
淩晨時分突然暴躁起來,砸東西,他爸上去製止,被他一口咬在手腕上,咬得很深。
之後小濤就縮在牆角,渾身發抖,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眼睛通紅。
表嬸嚇得不敢靠近,熬到幾天,見兩人情況越來越糟,才跑出來找陳默。
陳默越聽心越涼。
高燒、意識模糊、攻擊性、紅眼……這些症狀,與小王描述的醫院情況,與清河鎮的早期報告,隱隱重合。
出租車在表嬸家樓下停下。
這是一個老舊小區,環境嘈雜。
此刻樓下聚集著一些人,對著樓上指指點點。
陳默抬頭,看到表嬸家所在的四樓窗戶緊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就是那家,聽說那家兒子得了瘋病,咬了他爹!”
“何止,我剛才好像聽到裡麵有摔東西的聲音,還有嚎叫,嚇死人了!”
“物業來看過,不敢進去,報警了,警察還沒來……”
陳默心頭一緊,撥開人群,帶著表嬸快步上樓。
樓道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像是東西腐敗的甜腥味。
來到四樓家門口,隻見鐵門緊閉,裡麵傳來壓抑的、像是野獸般的低吼,以及重物拖拽和撞擊的聲音。
“小濤!他爸!開門啊!是我!”表嬸拍打著房門,帶著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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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麵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即是更瘋狂的撞門聲和嘶吼。
“讓開!”陳默將表嬸拉到身後,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腳踹向門鎖旁邊。老舊的房門震動了一下,沒開。
他退後兩步,再次發力猛踹!
“砰!”門鎖部位扭曲,房門向內彈開。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撲麵而來。
陳默捂住口鼻,衝進屋內。客廳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物品散落一地,牆上還有噴濺狀的血跡。
在客廳角落,表弟小濤蜷縮在那裡,背對著他們,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他身上的快遞員工作服沾滿汙漬,裸露的皮膚上可見不正常的暗紅色斑塊。
“小濤!”表嬸哭喊著要衝過去。
“彆過去!”陳默一把拉住她,目光死死盯住小濤,同時快速掃視屋內。表叔呢?
就在這時,小濤猛地轉過頭!
陳默倒吸一口涼氣。
小濤的臉呈現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睛布滿血絲,瞳孔縮得很小,嘴角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和碎肉。
他看到陳默和表嬸,喉嚨裡的“嗬嗬”聲變成了興奮的嘶鳴,四肢著地,以一種怪異而迅捷的姿態猛地撲了過來!
陳默來不及多想,順手抄起旁邊倒下的木椅,橫在身前!
“砰!”小濤重重撞在椅子上,力量大得出奇,陳默被撞得踉蹌後退,椅子腿“哢嚓”一聲斷裂。
小濤被阻了一下,更加狂暴,張開嘴,露出沾血的牙齒,再次撲上!
陳默扔掉破椅子,側身躲閃,小濤撲空,撞在旁邊的櫃子上。
陳默趁機看向裡屋,隻見臥室門虛掩著,門口的地麵上,一隻蒼白的手伸在外麵,一動不動,手腕處血肉模糊。
表叔!
“他爸!”表嬸也看到了,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陳默心臟狂跳,他知道表叔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而眼前的小濤,已經徹底不是人了!他轉身想拉著昏迷的表嬸先退出去,但小濤已經再次爬起,嘶吼著撲向倒地的表嬸!
危急關頭,陳默瞥見門邊鞋櫃上有一把舊式的長柄雨傘。
他一把抓過,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小濤的頭部猛擊過去!
“咚!”一聲悶響。
傘柄砸在小濤太陽穴位置。
小濤被打得歪向一邊,動作停滯了一下,晃了晃腦袋,暗紅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陳默,似乎被激怒了,低吼著轉向他,完全忽略了地上的表嬸。
就是現在!陳默不退反進,趁著小濤轉身的間隙,用傘尖狠狠戳向他的眼睛!
“噗嗤!”傘尖刺入眼眶。
小濤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雙手胡亂揮舞。
陳默鬆開雨傘,拚命後退,後背撞在牆上。
小濤捂著臉踉蹌後退,黑色的、粘稠的液體從指縫間湧出,他發出痛苦的嚎叫,但並沒有倒下,反而更加瘋狂地朝陳默的方向揮舞手臂。
陳默喘著粗氣,環顧四周,尋找其他武器。
他看到牆角有一根可能是舊晾衣杆的鐵管,正要衝過去,樓道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喝。
“裡麵的人!不許動!”
幾名穿著黑色製服、戴著頭盔麵罩、手持防暴盾牌和警棍的人衝了進來。
他們行動迅速,訓練有素,瞬間就製住了瘋狂掙紮的小濤,用特製的束縛帶將他捆了起來。
小濤仍在嘶吼扭動,但被牢牢控製住。
緊接著,又有兩個穿著白色全套防護服、背著噴霧器的人進來,開始對著屋內各處噴灑有著刺鼻氣味的消毒液。
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人走到陳默麵前,他穿著便服,但氣質冷硬,目光銳利地掃過陳默和昏迷的表嬸,又看了看裡屋門口那隻手。
“你是戶主親屬?”那人問,聲音透過口罩有些發悶。
“我是他表哥。”陳默扶著牆站穩,感覺渾身發軟,“你們是……”
“特殊事件處理小組。”那人打斷他,拿出一份文件晃了晃,“這裡現在由我們接管。你,還有這位女士,需要立刻跟我們走,進行隔離觀察。”
“我表叔他……”陳默看向臥室。
那人看了一眼,對身後示意。一個穿防護服的人快步走進臥室,很快出來,搖了搖頭。
“確認死亡。
初步判斷死於攻擊導致的失血過多和創傷感染。屍體需要立即轉運處理。”
那人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平常事。“你們兩個,接觸過感染者,必須隔離。帶走。”
不由分說,兩個穿著防護服的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昏迷的表嬸。另一人則示意陳默跟上。
“等等,我……”陳默想說什麼。
“有什麼話,到了隔離點再說。配合工作,不要讓我們采取強製措施。”領頭的人語氣強硬。
陳默知道反抗無用。
他最後看了一眼被捆縛在地上、仍在無意識嘶吼扭動的小濤,看了一眼臥室方向,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表嬸,苦澀和無力感淹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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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跟著這些人下了樓。
樓下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看熱鬨的人群被驅散到遠處。
一輛車窗封死、沒有任何標識的白色廂式貨車停在單元門口。
陳默和表嬸被分彆帶上車。
車廂內是簡易的座椅,散發著消毒水味。車門關閉,車廂內一片昏暗。
車子啟動,平穩而迅速地向城市深處駛去。陳默坐在黑暗中,聽著醒來的表嬸微弱的啜泣聲,感覺車子似乎開了很久,拐了很多彎。
他試圖記住路線,但很快放棄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帶往一個未知的地方,一個可能再也無法輕易離開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下。
車門打開,刺眼的白光湧了進來。
他們被帶下車,眼前是一個類似倉庫或大型場館改造的臨時場所,空曠的場地裡整齊排列著許多帳篷和簡易板房,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
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氣氛。
陳默和表嬸被帶到一個區域,那裡有更多和他們一樣神色惶恐、茫然無措的人,有老有少,有的在哭,有的在低聲爭吵,有的隻是呆坐著。
他們被要求登記姓名、身份證號、聯係方式、最後住址以及可能的接觸史。
然後,分彆被帶往不同的帳篷,進行初步的醫學檢查——量體溫、抽血、詢問症狀。
給陳默檢查的是一個年輕的女醫生,隔著麵罩也能看出她的疲憊和緊張。
她動作麻利地抽了陳默一管血,貼上標簽。
“醫生,我表弟……他到底得了什麼病?”陳默忍不住問。
女醫生手頓了一下,沒有抬頭,低聲快速說道:“不清楚,等通知。有任何發燒、咳嗽、呼吸困難或者其他不適,立刻按鈴。不要離開指定區域,不要接觸其他人。”說完,她拿著血樣匆匆離開了。
陳默被帶到一個簡易板房,裡麵是上下鋪,已經住了幾個人。
他被指定了一個下鋪。
板房裡氣氛壓抑,沒人說話。
陳默躺在堅硬的床板上,盯著上方粗糙的頂棚,腦海裡不斷回放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小濤青灰色的臉、血紅的眼睛、非人的嘶吼;表叔伸在門外那隻蒼白的手;那些黑衣人訓練有素的行動;以及這個龐大的、悄無聲息建立起來的隔離點……
這一切都表明,事情遠比他想象得更嚴重、更早有準備。
所謂的“不明原因呼吸道疾病”,所謂的“可控”,都是謊言。
這座城市,正在滑向一個無人知曉的深淵。
而他,以及這裡成千上萬的人,可能已經被拋棄在這深淵的邊緣。
時間在壓抑和不安中緩慢流逝。
隔離點裡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隻有偶爾傳來的廣播通知,要求大家保持秩序,等待安排。
食物是統一配送的簡易盒飯和水。
沒有人告訴他們要被隔離多久,也沒有人告訴他們外麵發生了什麼。
陳默試著用手機聯係外界,發現信號被屏蔽了,隻有隔離點內部局域網可以訪問一個極其簡陋的頁麵,上麵滾動播放著官方的安撫通知和防疫知識,沒有任何實質信息。
第三天,表嬸被帶走了,說是出現了低燒症狀,需要轉移到“觀察區”。陳默看著她驚恐無助的眼神,什麼也做不了。
第四天,陳默開始感到不適。
起初是喉嚨發癢,輕微的咳嗽,他以為是焦慮和著涼。
但到了下午,他開始發低燒,渾身肌肉酸痛,尤其是被小濤撞到的胸口和手臂,疼痛異常。
第五天,發燒加重了,體溫計顯示38.5度。
頭痛欲裂,視線偶爾模糊。
他報告了症狀,很快被全副武裝的人員帶走,轉移到了另一個區域。
這裡的板房更密集,守衛更森嚴,空氣中消毒水味濃得嗆人。
他看到了更多和他一樣出現症狀的人,他們被單獨隔開,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懼。
醫生再次來抽血,問的問題更詳細,眼神也更凝重。
他們給陳默用了退燒藥和抗生素,但效果甚微。
第六天,陳默的高燒突破了39度,意識開始模糊。
他時而感到渾身發冷,時而燥熱難當。咳嗽加劇,痰液中開始帶血絲。
他聽見同區域其他隔間傳來痛苦的呻吟、劇烈的咳嗽,以及……某種野獸般的低吼。那聲音讓他毛骨悚然。
第七天,陳默已經幾乎無法下床。
他感到極度的口渴,但送來的水喝下去就想吐。
肌肉的酸痛變成了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關節處。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驚恐地發現皮膚下似乎有暗紅色的脈絡在隱隱浮現。
鏡子裡的自己,臉色灰敗,眼窩深陷,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恐懼,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攫住了他。
他想起小濤的樣子,想起醫院裡那些攻擊醫護的病人,想起濱河鎮的病例描述……不,不會的,我不會變成那樣……
傍晚,他陷入半昏迷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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