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災變前一周,清河市
傍晚六點四十七分,陳默把手機扔在床頭櫃上。
屏幕暗下去前,最後亮著的是疾控中心緊急通知的紅色標識。
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那盞老舊的吸頂燈。
燈罩邊緣積了層灰,一隻小飛蛾正不知疲倦地撞著燈管,發出細微的“撲撲”聲。
房間裡很悶。
老式空調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但吹出的風是溫的,帶著鐵鏽味。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漸次亮起,車流聲、人聲、遠處工地打樁機的悶響混雜成一片熟悉的背景音。
一切都和過去無數個傍晚沒什麼不同。
除了他胸口那股揮之不去的不安。
今天下午那輛救護車駛進市一院地下通道的畫麵,在他腦海裡反複閃現。
特製的負壓救護車,車牌是白色的特殊牌照。
車門打開時,他看見那個少年被推下來——臉色潮紅得不正常,懷裡緊緊抱著一台摔碎屏幕的遊戲機。
隨行的醫生護士穿著最高級彆的防護服,動作快得近乎慌張。
還有那股味道。
車門打開的瞬間,飄出來的味道。
不是消毒水,是更深層的、帶著甜膩的腐敗味,像夏天肉放久了。
陳默坐起身,從床頭抽屜裡翻出半包煙,抖出一根點燃。
尼古丁入肺,稍微壓下了那股躁動。
他看了眼手機,工作群裡消息不斷在跳,都在說明天市領導視察的接待安排。
他往上翻,找到下午那條被他置頂的消息:
【疾控中心緊急通知:檢測到不明原因聚集性呼吸道感染病例,疑似高傳染性病原體。建議立即啟動三級響應,對相關區域實施管控……】
通知是下午三點二十發的。正好是那輛救護車到醫院的時間。
他點開詳情頁,後麵跟著一串加密附件,他的權限打不開。
最下麵有一行小字:“本通知已抄送:市應急辦、市衛健委、市公安局、市第一人民醫院……”
市一院。
就是那輛救護車去的地方。
手機震了一下,是辦公室王主任的電話。陳默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等它響到第五聲,才接起來。
“喂,主任。”
“小陳啊!”王主任的聲音隔著聽筒都能聽出笑意,“還沒休息吧?沒打擾你吧?”
“沒有。主任有什麼事?”
“好事,大好事!”王主任聲音高了八度,“剛才劉書記親自給我打電話了,特彆表揚你!說今天的接待安排得非常周到,病房、專家、連鮮花都準備得貼心!小夥子,乾得漂亮!”
陳默聽著,沒說話。
窗外,一輛救護車拉著警笛駛過,紅藍光在窗簾上掃過。
“主任,”他等王主任那股興奮勁稍緩,才開口,“我下午看到疾控的預警通知了,最高級彆。要求封鎖醫院周邊五公裡,是不是應該……”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
“小陳啊,”王主任再開口時,語氣變了,變成那種官腔特有的、不緊不慢的調子,“你工作認真是好的,但不能太教條。疾控那邊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歡大驚小怪。去年冬天,一個普通流感,他們非要拉紅色警報,結果呢?虛驚一場!搞得全市雞飛狗跳,最後總結會上被領導批得多慘?”
“但這次……”
“這次也一樣!”王主任打斷他,聲音裡帶上一絲不耐煩,“劉書記是老領導,做事有分寸。既然人家選擇轉到市一院,那肯定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咱們做好服務工作就行,其他的,不該問的彆問,不該操心的彆操心。明白嗎?”
陳默握手機的手指節發白。
他聽見自己說:“明白了,主任。”
“這就對了嘛。”王主任語氣緩和下來,“早點休息,明天還有一堆事呢。哦對了,劉書記那邊如果還有什麼需求,你第一時間滿足,不用再請示了,特殊時期特事特辦。好了,掛了啊。”
忙音。
陳默把手機扔到床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市第一人民醫院那棟二十八層的住院大樓。
此刻大樓燈火通明,大部分窗戶都亮著。
頂樓那幾扇窗拉著厚厚的遮光簾,那是vip病區。
下午,劉書記的兒子就被安置在那裡。
陳默盯著那幾扇黑漆漆的窗戶。
有一瞬間,他好像看見窗簾動了一下,像有人站在後麵往外看。
但也許是風。
他拉上窗簾,回到床邊坐下,又想點煙,發現煙盒已經空了。
他把空煙盒捏扁,扔進垃圾桶。
垃圾桶裡還有中午吃剩的泡麵桶,湯汁已經凝固,浮著一層白色的油花。
胸口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
像有什麼東西在深處攪動,讓他坐立難安。他起身,在狹小的宿舍裡踱步。
三步到門,轉身,三步到窗。老舊的複合地板在他腳下發出“嘎吱”聲。
他想起一個月前,也是這樣一個悶熱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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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值班室接到清河鎮衛生院的報告,說出現不明原因發熱病例,患者有野生動物接觸史。
他按流程上報,得到的批示是“繼續觀察,加強監測”。
一周後,病例增加到十七例,其中三例出現呼吸道出血。
他再次上報,這次的批示變成了“嚴格控製信息發布,避免引起社會恐慌”。
然後就是今天下午,疾控中心的紅色預警。
還有劉書記那個狀態明顯不對的兒子。
陳默停下腳步,從衣櫃深處摸出一個鐵盒。
打開,裡麵是幾本舊筆記本。
最上麵那本的封麵上寫著“工作日誌非正式”。
他翻開,裡麵是他這三年記錄的各種異常事件:東郊化工廠泄漏後周邊居民不明原因皮疹、南區垃圾焚燒廠投產後的癌症發病率異常升高、還有去年冬天那場“普通流感”的實際死亡人數……
每一個事件後麵,都用紅筆標注著最終的處理結果:已妥善解決、無異常、普通公共衛生事件。
他把本子合上,放回鐵盒,塞回衣櫃深處。
然後拿起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一個名字:陳薇——疾控中心的首席病毒學家,這次預警通知的簽發人。
光標在撥號鍵上懸停了幾秒,最終沒有按下去。
他和陳薇沒有私交,甚至沒見過麵。
貿然打過去,問什麼?問領導的家事?他算什麼身份?
他放下手機,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
冷水潑在臉上,稍微清醒了些。
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眼袋很重,眼睛裡布滿血絲。
他盯著自己看了會兒,忽然注意到鏡子邊緣有一小片黴斑,黑綠色的,正在慢慢擴散。
他伸手去擦,黴斑擦掉了,但留下一個淡黃色的印記。
深夜十一點十一分
陳默醒了。
不是自然醒,是被一陣刺耳的鈴聲吵醒——是辦公室的緊急聯絡專線。
他摸過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顯示2311。
“喂?”
“陳科,出事了。”電話那頭是小王,聲音在抖,“市一院……市一院剛剛報上來,他們感染科收治了十七個發熱病人,症狀全都一樣:高燒、咳血、意識模糊。而且……而且都是今天下午入院的。”
陳默坐起身:“劉書記兒子那層?”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不止。是從急診收上去的,分散在不同病區。但……”小王的聲音壓得更低,“陳科,我偷偷查了就診記錄,這十七個人,今天下午都去過醫院地下一層。”
“地下一層?”陳默腦子飛快轉著,“那不是……”
“是救護車通道和臨時隔離區。”小王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下午劉書記兒子的救護車,就是從那裡進的醫院。”
陳默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院領導什麼態度?”
“已經在開會了。但……”小王欲言又止,“但我聽護士長說,院辦那邊接到上麵電話,要求‘妥善處理,避免擴散影響’。”
“什麼叫妥善處理?”
“就是……”小王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就是先壓著,不往上正式報,內部隔離觀察。”
陳默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他說:“把十七個病人的詳細信息發我。還有,調今天下午地下一層所有監控,特彆是救護車通道和隔離區門口的。”
“陳科,這……這需要授權……”
“用我的權限。出問題我擔著。”
掛掉電話,陳默坐在黑暗裡等。
三分鐘後,手機震動,收到加密郵件。
他點開,第一份是十七個病人的基本信息,第二份是監控視頻的下載鏈接。
他先看病人信息。十七人,年齡從22到68歲,有來看門診的,有陪護家屬的,有醫院保潔,還有一個是送貨的快遞員。
共同點是:今天下午3點至5點間,都曾出現在地下一層。症狀出現時間:晚上8點後。目前狀態:全部隔離在感染科負壓病房。
然後他點開監控視頻。
第一段是救護車通道,下午307。畫麵裡,那輛特製負壓救護車駛入,停下。
車門打開,劉書記夫婦先下,接著是醫護人員推著移動病床下來。
病床上的少年蜷縮著,懷裡抱著遊戲機。
就在病床被推過攝像頭下方時,少年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身體抽搐,醫護人員連忙按住他。
咳嗽持續了大約十秒。
期間,少年嘴裡噴出的飛沫在攝像頭下形成一片細密的霧。
病床被快速推走。
但畫麵裡,那片飛沫在空氣中懸浮了幾秒,然後緩緩沉降。
三十秒後,一個保潔阿姨推著清潔車經過那片區域。
兩分鐘後,一對老年夫婦攙扶著走過。五分鐘後,三個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快步走過……
陳默把視頻進度條往後拉。
下午420,那個保潔阿姨開始用手扶牆,腳步踉蹌。
435,老年夫婦中的老頭開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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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三個醫生中的一個在電梯裡突然暈倒……
第二段視頻是隔離區門口。下午315,劉書記兒子被推進去。門關上。322,門又開了,一個穿防護服的人走出來,手裡拎著個黃色醫療廢物袋。
那人走到通道儘頭的醫療廢物回收點,把袋子扔進“高危汙染”收集箱。但袋子沒扔準,掉在地上,袋口鬆了,裡麵滾出幾個用過的注射器、沾血的紗布,還有一個破碎的……
陳默暫停畫麵,放大。
那是一個玻璃安瓿瓶的碎片。瓶身上有標簽,雖然碎了,但還能辨認出部分字樣:“v7……原型……嚴禁……”
v7?
陳默快速在手機裡搜索。
市政內部資料庫裡沒有。
他切換成加密網絡,接入疾控中心臨時數據庫,輸入“v7”。
檢索結果:零。
他換了個思路,搜索“原型”“高傳染”“未知病原體”。
這次跳出來十幾條記錄,但點進去都需要更高級彆權限。
他嘗試用自己的工作賬號申請臨時權限,係統提示:申請已提交,預計審批時間2448小時。
48小時。
陳默退出係統,重新看那段視頻。
那個穿防護服的人扔完垃圾後,左右看了看,匆匆離開。
他沒有注意到,那個破碎的安瓿瓶裡,有極少量的透明液體滲出來,滴在地麵上。
下午350,那個快遞員推著小車經過,車輪碾過那攤液體。
下午410,兩個護士說笑著走過,鞋底踩過那片區域。
下午430,一個病人坐在輪椅上被家屬推過,輪椅的橡膠輪子沾上了液體……
陳默盯著手機屏幕上定格的畫麵——那個破碎的玻璃安瓿瓶,標簽上“v7”的字樣像某種惡毒的詛咒,烙印在他眼底。
他退出視頻,關閉手機,房間陷入黑暗,隻有空調外機沉悶的嗡鳴和遠處城市隱約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胸口那股不安不再是模糊的躁動,而是凝結成了冰冷的、沉甸甸的硬塊,堵在喉嚨口。
十七個病例,分散在不同病區,唯一的交集是今天下午都去過地下一層。
而地下一層,劉書記的兒子被送進去不過半小時,就有一個穿著防護服的人出來,扔掉了明顯裝有危險汙染物的垃圾袋,並且發生了泄漏。
這不是巧合。
他猛地起身,在狹小的宿舍裡踱步,腳步很輕,但心跳如擂鼓。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小王發來的加密信息,隻有一行字:“陳科,又收治了九個,症狀一樣。感染科三樓已經滿員,在往四樓轉。護士長私下說,有幾個病人……開始攻擊醫護人員了。院方封鎖了消息,說是‘情緒激動’。”
攻擊醫護人員。
陳默停下腳步,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普通流感不會讓人具有攻擊性。
去年冬天那場所謂的“嚴重流感”,重症病人也隻是虛弱昏迷。
攻擊性……這讓他想起清河鎮初期報告裡,那些被野生動物咬傷後發病的案例描述:“躁狂,具攻擊傾向,力大無窮”。
他再次拿起手機,手指在陳薇的名字上懸停。
最終,他還是沒有撥出去。
他隻是一個市政應急辦公室的普通科員,陳薇是疾控中心的首席專家,層級相差太遠。
更重要的是,劉書記兒子轉入市一院是“上麵”的安排,王主任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這不是他能過問,甚至不是他能“知道”的事。
他走到窗邊,再次拉開一條縫隙。
深夜的城市燈火依舊,但某些地方似乎不太一樣了。
遠處,市一院的方向,隱約能看到更多的車輛燈光在彙聚,不是普通的車流,而是頂燈閃爍的救護車和警車,無聲而迅疾。
更遠處,城市邊緣高速路口的方向,似乎也有異常的車燈長龍在移動,但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手機屏幕又亮了,這次是市政內部工作群的推送,來自宣傳口:“各位同事,今晚我市第一人民醫院接收數名急症患者,院方已啟動應急預案。請廣大市民勿信謠、勿傳謠,一切以官方通報為準。我市醫療衛生體係健全,完全有能力應對各類公共衛生事件。”
典型的“維穩”式通告,輕描淡寫,意在安撫。
下麵很快跟了一串“收到”、“明白”。
陳默看著那些整齊的回複,仿佛能看到一張張在屏幕後或麻木、或焦慮、或事不關己的臉。
他關掉群消息,點開社交媒體。同城板塊已經出現了一些零星的、很快被刪除的帖子。
“市一院今晚怎麼回事?好多救護車,還有穿得像太空人一樣的進去!”
“我姨在市一院做保潔,剛打電話來說她們那層被封了,隻進不出,嚇死了。”
“聽說是一種新型肺炎,很厲害,高燒咳血。”
“謠言吧,官媒都沒報。”
“我朋友在醫院藥房,說抗生素和抗病毒藥被領出去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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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投入靜水中的石子,激起細微的漣漪,又迅速被更大的信息流淹沒。
但在陳默眼裡,它們拚湊出的圖景正在迅速變得不祥。
他坐回床邊,強迫自己冷靜。
他是應急辦的人,處理過各種突發事件預案,知道恐慌比事件本身有時更具破壞力。
但這一次,預案裡沒有任何一條能對應目前的情況——來自高層的刻意隱瞞,醫院內部的異常爆發,以及那個標注著“v7原型嚴禁”的破碎安瓿瓶。
“原型”……“嚴禁”……
陳默想起下午在醫院地下通道,劉書記兒子被推下車時,自己聞到的那股淡淡的、甜膩的腐臭味。
當時以為是心理作用,現在想來,那味道似乎還殘留在他鼻腔深處,帶著一絲冰涼的不祥。
他決定不再等待。
權限申請需要2448小時,他等不起。他需要更直接的信息。
他重新拿起手機,撥通了市一院總值班室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多聲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雜。
“喂?市一院總值班。”一個疲憊的女聲。
“你好,我是市應急辦陳默。請問現在感染科收治的聚集性發熱病人,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們需要統計數據上報。”陳默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量公事公辦。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語氣變得謹慎:“哦,陳科員啊。情況……情況還在排查,就是普通流感聚集,院領導已經組織專家會診了,請應急辦放心。”
“普通流感需要動用負壓病房?還需要封鎖樓層?”陳默追問。
“你……你怎麼知道?”對方顯然有些慌亂,但很快調整過來,“是為了避免交叉感染,常規操作。陳科員,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都是聽上麵安排。你要是想知道詳細情況,得問我們院辦或者衛健委。”
典型的推諉。陳默知道問不出什麼了。“好的,打擾了。”
掛斷電話,他沉吟片刻,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他在交警支隊的一個老同學。
“喂?老韓,還沒睡吧?幫個忙,查一下今晚八點以後,進出市一院周邊幾個路口的特種車輛記錄,救護車、警車、還有……可能的一些特殊車輛。”陳默說。
“默哥?這麼晚查這個乾嘛?出啥大事了?”老韓聲音帶著疑惑。
“彆問,幫我查一下,儘快。欠你一頓酒。”
“行吧,你等等……我看看係統。”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聲,過了一會兒,老韓的聲音變得有些詫異,“喲,還真不少。從八點到現在,光是120就進去了十七趟,出來的……出來的隻有五趟。警車進去了八輛,沒出來的。還有幾輛……嗯?這車牌沒見過,白牌的,像是機關事務管理局或者更上麵的?進去了三輛,也沒出來。默哥,這陣仗不小啊,醫院出大事了?”
“可能吧。謝了,老韓,回頭請你。”陳默掛了電話,心往下沉。
進去的多,出來的少。
那些車,那些人,很可能都被“留在”裡麵了。
封鎖,不僅僅是封鎖樓層,很可能是封鎖了整個院區。
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市一院那一片璀璨卻令人心悸的燈火。
那光芒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某種巨大怪物的眼睛,在深夜裡無聲地凝視著這座城市。
淩晨一點二十分,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內部預警係統的短消息,保密等級較高:“各有關單位注意,我市部分地區出現不明原因呼吸道疾病聚集性病例,症狀包括高熱、咳血、呼吸困難等。請各單位加強值班值守,關注本單位人員健康狀況,如有異常立即報告。同時,請勿擅自對外發布信息,一切以指揮部統一口徑為準。”
“不明原因”、“聚集性病例”、“統一口徑”。這些用詞組合在一起,透出的信息讓陳默後背發涼。
這不再是“普通流感”,級彆已經提升,但仍在可控範圍內“低調處理”。
他坐不住了。
穿上外套,拿起手機和鑰匙,他輕輕拉開宿舍門。
走廊裡一片寂靜,其他同事應該都睡了。
他躡手躡腳下樓,來到市政大院門口。
門衛老張正靠著椅子打盹,被陳默的腳步聲驚醒。
“喲,小陳,這麼晚還出去?”
“嗯,有點事。張師傅,今晚……有沒有什麼特彆的事?或者聽到什麼消息?”陳默遞過去一根煙。
老張接過煙,點燃,吸了一口,壓低了聲音:“你也聽說了?是有點邪乎。我閨女在二院當護士,剛發消息跟我說,她們醫院晚上也接了幾個從一院轉過去的發燒病人,凶得很,一來就進icu了,還聽說有個護士被抓傷了。
一院那邊好像更嚴重,她們護士群裡都在傳,說封了好幾個病區,保安都換成穿防護服拿盾牌的了,不像防人,倒像防……野獸。”
野獸。這個詞讓陳默眼皮一跳。
“還有啊,”老張湊得更近,煙味噴到陳默臉上,“我傍晚那會兒看到好幾輛大巴,拉著穿軍裝的人往城東方向開,不是普通的兵,那裝備……嘖,看著就嚇人。你說,這得是多大的事,才能調動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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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點點頭,沒說話,拍了拍老張的肩膀,走出大院。
街道空曠,路燈昏暗。
夜晚的涼風帶著初夏的濕氣,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煩悶。他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市第一人民醫院。”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小夥子,這麼晚去醫院?探病啊?”
“嗯,家裡人有點不舒服。”陳默含糊道。
“哎,這幾天生病的人是真多。”司機打開了話匣子,“我晚上跑了七八趟醫院了,都是發燒咳嗽的。聽說是一種新病毒,挺厲害。哥們兒,去醫院可得戴好口罩。”
陳默心裡一緊:“師傅你也聽說了?”
“跑車的,消息靈通嘛。乘客上下車聊幾句,多少能聽到點。還有啊,”司機壓低聲音,“我有個親戚在衛健委開車,聽他說,上麵開會開到淩晨,煙灰缸都滿了,氣氛緊張得很。恐怕……沒那麼簡單。”
車窗外,城市在沉睡,但陳默感覺這座沉睡的巨獸體內,正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蠕動、擴散。
路燈的光暈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距離市一院還有兩個路口,出租車就被攔下了。
前方設了路障,幾名穿著反光背心的警察和幾名套著簡易防護服、戴口罩的工作人員正在疏導車輛。
“前麵臨時交通管製,繞行吧。”一名警察走過來,敲了敲車窗。
陳默亮出工作證:“同誌,我是市應急辦的,有緊急公務需要進入醫院區域。”
警察看了一眼證件,又打量了一下陳默,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堅定:“對不起,有命令,任何無關車輛和人員不得靠近市一院周邊五百米範圍。應急辦的同誌,請理解配合。”
“裡麵情況到底怎麼樣?需要應急辦提供什麼支持?”陳默試探著問。
警察搖搖頭:“我們隻負責外圍警戒,不清楚裡麵具體情況。上級命令,嚴禁任何人靠近,也嚴禁打探消息。您請回吧,或者聯係您的上級。”
陳默知道問不出什麼了。
他讓司機掉頭,在附近一個街口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