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堂的藥理實驗室裡,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氣息——既有草藥的清香,又有化學試劑的刺鼻味。長桌上,傳統的煎藥壺與現代化的提取裝置並列擺放,形成一幅跨越時代的畫麵。
今日是中藥藥理課,由剛從德國留學歸國的徐靜仁博士講授。徐博士年輕有為,戴著金絲眼鏡,西裝筆挺,與醫學堂多數教員的傳統裝扮截然不同。
“諸位同學,”徐博士開場便語出驚人,“中藥數千種,真正有效的有多少?古人限於條件,隻能憑經驗推斷藥性。如今有了化學分析手段,我們當以科學方法驗其真偽,析其精華。”
他拿起一株黃連:“比如黃連,中醫謂其大苦大寒,清熱燥濕,瀉火解毒。從化學角度看,其有效成分主要是小檗堿、黃連素等生物堿,確實具有廣譜抗菌作用。”
實驗室裡響起竊竊私語。梁啟遠興奮地記錄,而顧靜昭則麵露不悅。
徐博士開始演示黃連有效成分的提取:粉碎、浸提、過濾、濃縮...一套標準的化學實驗操作後,他得到了黃褐色的提取物。
“看,這就是黃連的精華所在。”徐博士舉起試管,“我們已經通過實驗證實,這種提取物對痢疾杆菌、傷寒杆菌、葡萄球菌等均有抑製作用。比直接煎煮藥材更精確、更高效。”
顧靜昭忍不住站起來:“徐博士,中醫用藥講究君臣佐使,四氣五味,整體配伍。如此提取單一成分,豈不失了中藥的整體之妙?”
徐博士推推眼鏡:“顧同學,科學講究精確。若已知有效成分,為何還要服用大量無用甚至有害的雜質?這就好比已知金子價值,為何還要淘沙取金?”
梁啟遠附和:“徐博士說得對!中藥應當科學化、標準化,去除玄學成分。”
課堂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傳統派與現代派學生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林聞溪默默觀察著試管中的黃連提取物。他想起祖父用黃連配伍他藥治療痢疾的案例,效果確實顯著。但徐博士的化學分析也很有說服力...
課後,林聞溪主動找到徐博士:“博士,學生有一問:若中藥有效成分明確,是否意味著可以完全替代傳統用藥方式?”
徐博士略顯驚訝:“林同學問到了關鍵。目前來看,單一成分往往不如全藥效果好,副作用也更多。這可能與中藥多成分協同作用有關。但這正是我們需要研究的方向——找出最佳配伍比例,製成標準化製劑。”
這個回答讓林聞溪感到意外。他原以為徐博士會全盤否定傳統用藥,沒想到其實持開放態度。
與此同時,鼠疫疫情出現了新情況。那個采用中西醫結合治療的廚工病情反複,高熱再起,咯血加重。更糟糕的是,又有兩名學生出現發熱症狀,醫學堂氣氛空前緊張。
疫情討論會上,雙方再次爭論治療方案。
西醫主張加大血清劑量並使用最新進口的磺胺類藥物;中醫主張用清瘟敗毒飲加減,重用生石膏、犀角、黃連等藥。
徐博士突然提議:“既然黃連素已被證實有抗菌作用,何不嘗試注射黃連素提取物?既取中藥之效,又用西法之準。”
這個折中方案引起各方關注。陸老沉吟道:“單用黃連素,恐藥力單一,不如全藥多方兼顧。”
麥克萊恩卻表示支持:“在缺乏更有效藥物的情況下,任何可能的方法都值得嘗試。”
最終決定:對危重患者試用黃連素注射劑,同時繼續配合中藥湯劑和支持療法。
製備黃連素注射劑的任務落在了徐博士和藥理實驗室身上。林聞溪主動請纓參與,秦若虛也默默加入。
提取過程遠比課堂演示複雜。藥材質量、提取工藝、純度控製...每個環節都影響最終效果。更棘手的是,注射劑要求無菌無熱原,這對實驗室條件提出了很高要求。
連續三天,林聞溪和秦若虛泡在實驗室裡,與徐博士一起優化提取方案。他們發現,不同產地的黃連有效成分含量差異很大;提取溫度和時間也顯著影響得率。
“看來中藥講究道地藥材確有道理。”徐博士不禁感歎,“川連的小檗堿含量確實比其他產地高。”
林聞溪補充:“祖父常說,藥材采摘時節也很關鍵。春采苗,夏采莖,秋采果,冬采根,各有宜忌。”
秦若虛忽然開口:“或許可以建立一套質量標準:規定有效成分最低含量,同時參考傳統道地標準和采收時節。”
這個建議讓徐博士眼前一亮:“很好的思路!中西結合的質量標準...”
就在他們努力製備藥劑時,疫情再次升級。那名危重廚工出現呼吸衰竭,情況危急。新發病的學生中,有一人竟是他們的同窗——李文瀚!
這個消息讓林聞溪震驚。那個整日埋首古籍、推著眼鏡引經據典的李文瀚,竟然也染上了鼠疫。
他立即前往隔離病房探望。李文瀚躺在床上,麵色潮紅,呼吸急促,但神誌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