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年冬,贛江初雪。醫學堂的青瓦上覆了層薄白,如同醫者們漸生的華發。林聞溪站在藏書閣窗前,望著庭院中那株老梅初綻的花苞,恍然驚覺——五年的理論學習,竟已近尾聲。
明日便是畢業大考,但他此刻想的不是考試,而是這五年的求索之路。
"聞溪,還在用功?"陸九芝老先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老人抱著個紫檀木匣,笑容中帶著幾分神秘。
"先生在考前還有指教?"林聞溪忙行禮。
陸老開啟木匣,取出一本泛黃的手稿:"這是先師遺作《醫道問對》,記載了他對中西醫理的思考。今日傳你,望你延續此誌。"
林聞溪鄭重接過,隻見扉頁題著:"理雖無窮,行則有岸;道雖無儘,求則必達。"
雪夜孤燈下,他沉浸在這本跨越半個世紀的醫論中。先師在光緒年間就提出"中西醫學,如鳥之雙翼"的見解,更設計出"病證結合"的診療模式。許多思想,竟與今日醫學堂的探索不謀而合。
最令林聞溪震撼的是一段批注:"吾嘗見西醫剖屍驗病,初覺殘忍,後思華佗亦欲開顱治病。醫道進步,需突破成見。然突破非拋棄,乃升華也。"
這段話如鑰匙般打開了他心中的鎖。五年來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初識顯微鏡的震撼,見證細菌世界的奇妙;辨證論治的精微,體會整體觀念的智慧;急診室裡的爭分奪秒,感悟西醫搶救的迅捷;鄉間義診的艱辛,明白百姓醫療的迫切;政策論爭的激烈,深知醫者責任的重大...這一切,原本在他腦中如碎片般分散,此刻卻漸漸連成清晰的圖景。
破曉時分,他鋪紙研墨,開始繪製《醫學知見圖》。這不是尋常的思維導圖,而是一個立體的人形模型:頭部標注"思維理念",左半身寫"中醫智慧",右半身寫"西醫科學",血脈是"研究方法",筋骨為"臨床實踐",心臟處大大寫著"仁心"二字。
在圖紙邊緣,他寫下注解:"醫學如人,中西如左右半身,雖各司其職,然血脈相通,共為生命服務。"
畢業大考不同往常。考場設在新建的"融通診室",每位考生需連續處理三位患者:一位西醫急症,一位中醫慢病,一位中西醫結合病例。
林聞溪抽到的病例極具挑戰:首例是小兒高熱驚厥,次例是老人虛勞咳嗽,末例是婦人不孕症——需同時運用中西診療。
在眾考官注視下,他從容應對:先用針刺十宣穴止痙,配合物理降溫;接著辨證為肺脾兩虛,投以參苓白術散;最後綜合基礎體溫曲線與脈象變化,製定調經助孕方案。
最精彩的是病例分析環節。主考官突然發難:"若此不孕患者不信中醫,隻認西醫,你當如何?"
林聞溪微笑:"那就先用西醫方法促排卵,但加用中藥減輕副作用;待見效後,再解釋中醫調理之道。醫者當隨順患者,而非固執己見。"
滿場讚許的目光中,陸老與麥克萊恩相視一笑。
畢業典禮上,林聞溪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他沒有準備講稿,而是帶來那幅《醫學知見圖》。
"這五年,學生最大的收獲不是知識多少,而是明白了醫學的真諦。"他展開圖卷,"學海無涯,但行醫有岸。這個岸不是知識的儘頭,而是方向的明確——"
"中醫西醫,各有所長。就像這幅圖上的人,左半身與右半身,哪個更重要?"他停頓片刻,"真正重要的,是讓整個身體健康工作。"
台下寂靜無聲,雪花從窗隙飄入,落在圖卷上,如同天然的點綴。
"今日我們畢業,不是學習的結束,而是新學習的開始。"林聞溪的聲音清晰堅定,"我們將帶著中西醫的雙重智慧,走向需要我們的地方。或許有一天,不再有中西之分,隻有好壞之醫;不再有派彆之爭,隻有療效之實。"
典禮結束後,同學們互相題詞留念。在林聞溪的紀念冊上,陸老題:"守正創新",麥克萊恩寫:"scienceandpassion"科學與慈悲),同學們則多是"融通中西醫道無疆"。
最後,他在自己冊首頁寫下:"學海無涯,行醫有岸。此岸非終點,而是新起點。願以畢生之力,走第三條道路——融彙中西,造福蒼生。"
雪停時分,他獨自走向贛江。江麵尚未封凍,流水裹著冰淩,執著東去。正如醫學長河,縱有曲折回旋,終將奔流向海。
遠處,醫學堂的鐘聲響起,清越悠長。林聞溪知道,五年的理論學習畫上句號,但真正的醫學之路才剛剛開始。下一步,他將進入醫院實習,在那片更廣闊的天地裡,繼續求索醫道真諦。
江水東流,帶走了冰雪,帶來了春天。而醫學的春天,也需要一代代醫者用智慧與仁心去開創。在這個雪霽初晴的午後,林聞溪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道路——那是一條融彙古今中西的醫學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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