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亂疫情終於平息,南昌城重歸往日的寧靜。江西中西醫院內,一場論功行賞的會議卻在悄然醞釀。
這日清晨,院辦張貼表彰名單:麥克萊恩教授獲“特等功”,周振邦等西醫骨乾獲“一等功”,梁啟遠等獲“二等功”...林聞溪的名字卻排在末等的“表揚”之列。
公告欄前圍滿了人。周振邦誌得意滿:“此次抗疫,全賴西醫科學防控!某些人弄些草根樹皮,不過是輔助而已。”
梁啟遠皺眉:“這不公平!聞溪的貢獻有目共睹...”“公平?”周振邦冷笑,“統計數據顯示,西醫主導的病區死亡率最低!這就是科學!”
林聞溪默然離開。經過隔離病區時,康複患者紛紛向他致謝:“林大夫,多虧您的湯藥!”“小神醫,您救了我全家!”
一位老嫗甚至跪地叩謝:“那些洋藥水俺喝著反胃,您的湯藥雖苦,卻真管用!”
這些真誠的感謝稍稍寬慰了林聞溪。但更令他心寒的是醫院的總結報告——通篇強調“科學防控”、“現代醫學”,對中醫藥的貢獻僅輕描淡寫一句“輔助治療”。
趙海橋主任憤而找院長理論:“疫情最艱難時,是中藥解決了藥品短缺的危機!如今論功行賞,為何如此不公?”
院長苦笑:“老趙啊,不是我不公道。是上麵要求突出‘科學抗疫’的成績。中醫再好,終究‘不科學’啊!”
與此同時,上海來的衛生專員正在召開總結會。專員大肆讚揚西醫團隊的“科學精神”,對中醫團隊則語焉不詳。
麥克萊恩教授突然起身:“專員先生,我認為報告需要補充重要內容。”他展開一份數據:“數據顯示,在西藥短缺期間,采用中西醫結合治療的病區,死亡率比純西醫病區低15。特彆是重症患者,中藥介入後存活率提高20。”
會場嘩然。周振邦急道:“這可能是因為重症患者同時接受了西醫支持治療!”“但支持治療是相同的。”麥克萊恩冷靜回應,“區彆在於中藥的運用。”
專員皺眉:“這些數據需要進一步驗證...”“我可以提供詳細病曆記錄。”麥克萊恩堅持,“而且,瑞士紅十字會代表穆勒博士也認可這些成果。”
會議不歡而散。但風波並未平息。
當日下午,醫院舉行慶功宴。周振邦等西醫團隊成為焦點,頻頻接受敬酒。中醫團隊則被冷落一旁。
酒過三巡,周振邦舉杯走到林聞溪麵前:“聞溪,不是我說你。中醫那套終究上不了台麵。這次給你個‘表揚’已經不錯了,下次還是跟著我們學西醫吧!”
一直沉默的梁啟遠突然奪過酒杯:“振邦,你忘了疫情最嚴重時,是誰連夜煎藥救治患者?是誰用針灸緩解病人痛苦?又是誰在無藥可用時,拿出祖傳驗方解了燃眉之急?”
他環視全場:“我們都受過現代科學教育,但科學的精神是求真務實,不是傲慢偏見!這次抗疫,中西醫各有貢獻,為何不能公平對待?”
宴席頓時寂靜。突然,角落傳來掌聲——麥克萊恩教授緩緩起身:“梁同學說得對。作為醫生,我們首先應該尊重事實,而不是門戶之見。”
他走到林聞溪麵前,鄭重道:“林同學,我代表西醫團隊,向你和你代表的中醫學道歉。你們的貢獻不應被埋沒。”
更令人意外的是,院長此時宣布一個消息:“剛接到省衛生署通知,要編寫《抗疫經驗彙編》。麥克萊恩教授特彆推薦林聞溪主筆中醫章節。”
周振邦等人麵麵相覷,臉色難看。
林聞溪卻寵辱不驚:“感謝教授厚愛。但學生以為,抗疫之功不在個人,而在全體醫護同心協力。中醫西醫,各有所長,互補所短,方為蒼生之福。”
他取出厚厚一疊醫案:“這是我記錄的每個患者的辨證用藥詳情,願與諸位共享。醫學之道,不在爭功,而在求真。”
這番話說得眾人肅然起敬。就連周振邦也麵露愧色。
最終,《抗疫經驗彙編》單獨增設“中醫藥抗疫”章節,詳細記錄方藥運用和療效分析。林聞溪堅持將趙海橋、夏夢雲等中醫同仁的名字共同署名。
麥克萊恩在序言中寫道:“這次疫情告訴我們,醫學的海洋浩瀚無垠,任何學派都不能壟斷真理。唯有開放包容,互相學習,才能更好地守護人類健康。”
慶功宴後,林聞溪獨自走在醫院小徑。月光如水,樹影婆娑。
梁啟遠追上來:“聞溪,今天的事...”林聞溪微笑:“啟遠,你可記得《道德經》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醫者之道,亦當如此。功名如浮雲,唯有病家康複,方是醫者最大的獎賞。”
梁啟遠沉思良久:“我似乎有些明白中醫的精神了。”
二人漫步至醫院門口的功德碑前。碑上刻著曆代名醫事跡,最新一行赫然是:“庚申抗疫,眾醫同心,活人無算。”
林聞溪輕撫碑文:“千百年後,誰記得當年功過?唯有這‘活人無算’四字,才是醫者真正的豐碑。”
他在日記中寫道:“今日論功行賞之爭,猶如鏡花水月。醫者若執著功名,便失卻仁心。中西醫之爭,亦當如是觀:不在孰高孰低,而在能否造福病家。祖父嘗雲:‘但求無愧於心,何必儘如人意’,誠哉斯言!”
秋風吹過,銀杏葉紛飛如蝶。在這功過是非的漩渦中,年輕的醫者仿佛又成熟了幾分。他明白,真正的醫學之道,不在獎章榮譽,而在那些重獲健康的笑容裡;不在門戶之爭,而在治病救人的初心中。
而這條道路,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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