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二年的深秋,林聞溪獨立於江西中西醫學院的銀杏樹下。金黃的落葉鋪滿小徑,一如五載光陰沉澱的斑駁記憶。他撫摸著粗糙的樹乾,仿佛觸摸到自己被歲月淬煉的筋骨。
五年前那個怯生生的少年,如今已肩寬背直,目光沉靜如水。醫學之路的風雨,早已將稚嫩淬成堅韌,將迷茫煉為篤定。
還記得初入學院時,他被周振邦譏諷“玄學迷信”,被西醫課程壓得喘不過氣。是陸九芝先生的教誨讓他明白:“中醫如參天古木,根深方能葉茂。”於是每夜挑燈苦讀,將《黃帝內經》與《生理學》並置案頭,尋找中西醫學的對話可能。
戰地醫院的經曆最是刻骨銘心。硝煙中,他親眼見西醫止血粉救不回氣隨血脫的傷員,卻用一根銀針穩住脈息;目睹抗生素無效的感染,被中藥敷料奇跡般控製。在那裡,他真正理解了麥克萊恩教授的話:“醫學的終極目的是救人,不是爭論。”
義診棚下的貧苦病患教會他醫者仁心。當老農用生滿老繭的手捧出幾個銅板,當孩童因一枚針退熱而綻開笑顏,他懂得了祖父所言:“藥不在貴賤,在對症;醫不分中西,在用心。”
最難忘那些學術論爭的夜晚。與周振邦爭得麵紅耳赤後,卻發現對方悄悄幫他整理西醫文獻;和梁啟遠辯論到深夜,反倒碰撞出“病證結合”的新思路。正是在這些碰撞中,他逐漸找到中西醫彙通的路徑。
利益集團的誘惑曾如暗流湧動。藥商的重金、官府的權位、教會的機遇...每次拒絕都是一次淬煉。他終於明白:醫者的風骨不在清高,在守得住初心;醫學的尊嚴不在門戶,在看得見蒼生。
畢業前夕的重聚最令人唏噓。周振邦選擇上海外科,梁啟遠留守研究,顧靜昭去了教會醫院。昔日同窗各奔東西,卻都在臨彆時緊握他的手:“聞溪,堅持你的路!”原來殊途同歸,醫者同心。
如今站在人生岔路口,他清晰看見自己的方向——回故鄉重整濟世堂,走中西醫結合之路。這不是妥協,而是超越;不是折中,而是創新。
銀杏葉沙沙作響,仿佛祖父的諄諄教誨:“醫道如磨劍,千錘百煉方得鋒芒。”五年風雨,正是千錘百煉的曆程:課堂上的爭辯是錘打,戰地的急救是淬火,利益的考驗是磨礪。
他取出貼身收藏的兩件信物:祖父的端硯與麥克萊恩的聽診器。硯台墨香猶存,聽診器銀光閃亮——恰似中西醫在他身上的融合。這份融合不是簡單的疊加,而是曆經碰撞、質疑、實踐後的有機化合。
夕陽西下,林聞溪最後一次漫步學院。實習室裡,針灸銅人靜立如昔,卻多了他添注的英文穴位標簽;實驗室中,顯微鏡依舊鋥亮,旁邊卻擺著中藥藥理研究筆記。這些細節記錄著一個年輕醫者的求索之路。
他在日記上鄭重寫下:“五年杏林風雨,淬就鋼筋鐵骨。如今畢業不是結束,而是真正醫途的開始。願以所學濟世,以初心對天,走出一條中西醫彙通的新路。”
月光如水,照亮他前行的身影。曾經的懵懂學子,已然成長為肩擔道義的醫者。風雨洗禮過的筋骨更加堅韌,歲月磨礪過的心靈更加澄明。
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前方的路還很長,但有這五年淬煉的鋼骨為支撐,有中西醫融合的智慧為指引,必將走得更穩、更遠。
醫學的未來,正在這樣的淬煉中,煥發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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