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烈焰與爆炸聲如同為他們奏響的悲壯挽歌,也如同驅趕他們的鞭子。林聞溪、顧靜昭、徐先生以及那名代號“山貓”的“岩鷹”隊員,在那位熟悉地形的丐幫弟子——名叫小石頭——的引領下,在重慶迷宮般的陰暗巷道裡亡命奔逃。
每一聲從遠處傳來的警笛嘶鳴、每一次隱約的軍隊口令聲,都像冰冷的針尖刺穿著他們的神經。軍統的反應速度極快,銅鑼峽的爆炸和指揮所的槍戰徹底驚醒了這座霧都的暴力機器。一道道臨時的關卡被迅速設置在各主要街口,巡邏隊的數量和頻率陡然增加,探照燈的光柱如同怪物的觸手,不安分地在屋頂和巷弄間掃掠。
他們的撤離路線被一再打亂。原定的幾個安全屋和轉移點附近,都出現了可疑的監視人員或軍警設卡,顯然對方早已對他們的可能藏身之處有所預判。
“不行,通往江邊的路都被卡死了!”小石頭從一個巷口縮回頭,臉色蒼白,氣息急促,“狗腿子太多了,還架了機槍!”
徐先生臉色陰沉似水,他側耳傾聽著遠處逐漸清晰的、有組織的搜素腳步聲:“他們在拉網合圍!必須立刻離開這片區域!”
“走下水道!”“山貓”突然開口,他因失血和疼痛臉色慘白,但眼神依舊銳利,他記得之前勘查地形時留意過這一片老城區的排水係統,“從‘羅漢寺’後麵的那個廢棄泄洪口進去,能通到嘉陵江邊的一個排汙口,那裡平時沒人!”
這是極其冒險的一步!下水道內情況不明,可能充滿毒氣、缺氧,甚至可能被敵人預判並設伏。但眼下,這似乎是唯一能避開地麵天羅地地的途徑。
沒有時間猶豫!徐先生果斷下令:“小石頭,帶路!快!”
小石頭一咬牙,率先鑽入一條更加狹窄汙穢的小巷,眾人緊隨其後。顧靜昭攙扶著踉蹌的“山貓”,林聞溪和徐先生斷後,警惕地注視著後方。
終於,在一個堆滿垃圾、散發著惡臭的死胡同儘頭,他們找到了那個被半人高雜草掩蓋的、鏽跡斑斑的鐵柵欄泄洪口。小石頭和徐先生用儘力氣,才將幾乎鏽死的柵欄撬開一個可供人鑽入的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糞便、腐物和化學藥劑的惡臭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管道內漆黑一片,深不見底,隻聽到窨窨窣窣的流水聲和老鼠的吱吱叫聲。
“我先進去!”小石頭毫不猶豫,第一個俯身鑽了進去。很快,裡麵傳來他壓低的聲音:“可以下!小心滑!”
顧靜昭深吸一口氣,第二個鑽入。林聞溪協助著“山貓”艱難地進入,徐先生最後潛入,並儘力將鐵柵欄恢複原狀。
下水道內一片漆黑,粘稠的汙水沒及小腿,冰冷刺骨。空氣汙濁得讓人頭暈目眩。他們隻能彎著腰,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前行,全靠小石頭模糊的記憶和方向感指引。老鼠在他們腳邊驚慌地竄過,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山貓”的傷勢在冰冷汙水的浸泡和艱難行進下愈發嚴重,呼吸變得粗重,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壓在了攙扶他的顧靜昭和林聞溪身上。鮮血從他肩膀和大腿的傷口不斷滲出,滴落在汙水中。
“堅持住!就快到了!”林聞溪低聲鼓勵,自己的體力也接近極限。
突然,前方傳來小石頭急促的警告:“噓!前麵有光!好像有人聲!”
所有人瞬間僵住,心臟幾乎跳出胸腔。徐先生悄無聲息地摸到前麵,透過管道的轉彎處,隱約看到遠處有手電筒的光柱晃動,還能聽到模糊的說話聲!
“……媽的,這鬼地方真臭!上頭也是,居然讓咱們下來查……”“少廢話!仔細點!說不定那些共黨分子真就從這下水道跑呢?”“怎麼可能……這味兒誰能受得了……”
是軍統的人!他們竟然真的連下水道也沒有放過!
前有堵截,後退無路!
徐先生大腦飛速運轉,目光掃過四周。他注意到旁邊有一條更細的、似乎已經廢棄的支管道,入口被厚厚的淤泥和垃圾堵塞了大半。
“這邊!快!”徐先生壓低聲音,率先開始用手瘋狂地扒開那些散發著惡臭的淤泥和堵塞物。林聞溪和顧靜昭也立刻上前幫忙,顧不上肮臟和惡心。“山貓”靠坐在管壁上,用還能動的手握緊了槍,準備做最後的搏殺。
幸運的是,堵塞物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堅實。很快,一個狹窄的洞口被扒開。徐先生率先鑽了進去,確認裡麵雖然狹窄但可以通行,且沒有敵人。
“快!”他伸出手。
小石頭第二個鑽入。接著是顧靜昭,林聞溪奮力將幾乎昏迷的“山貓”推了進去,自己最後才艱難地擠入這條更加逼仄、布滿尖銳鏽蝕物的管道。尖銳的鐵片劃破了他的手臂和衣服,但他渾然不覺。
他們能聽到主管道裡敵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越來越近,手電光甚至偶爾掃過他們剛剛所在的區域。
“好像沒什麼動靜……”“去那邊看看!”
敵人的聲音逐漸遠去。
所有人都在狹窄的管道裡大口喘息,不是因為勞累,而是因為極度的後怕。他們不敢停留,繼續在這絕望的黑暗中艱難爬行。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幾乎要耗儘最後一絲力氣和氧氣時,前方終於傳來微弱的水聲和風聲!還有小石頭壓抑著興奮的聲音:“到了!看到出口了!”
一絲微光從前方傳來,帶著江風特有的腥氣。出口同樣被鐵柵欄封著,但鏽蝕得更嚴重。幾人合力,終於踹開了柵欄。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排汙口爬出,重新呼吸到雖然渾濁卻比下水道清新萬倍的空氣時,幾乎有種重獲新生的恍惚感。外麵是嘉陵江邊一片荒蕪的灘塗,遠處是渝中半島的點點燈火。
他們成功穿越了封鎖線!
但代價是慘重的。“山貓”因失血過多和感染,已陷入半昏迷狀態。每個人都渾身汙穢,精疲力儘,林聞溪的手臂也在流血。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遠處江麵上,一道雪亮的探照燈光柱突然掃過,隱約可見一艘巡邏艇的輪廓!
“不好!江上也有巡邏!”徐先生低吼,“快!躲到蘆葦蕩裡去!”
負傷穿越封鎖線,隻是闖過了第一道鬼門關。更大的危險,依舊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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