瘧疾防治的初步成效,如同在邊區醫療這片乾涸的土地上注入了一股清泉,極大地提振了信心,也讓林聞溪更加深刻地認識到,要將“中西醫結合”之路紮實地走下去,絕不能僅憑個人經驗和零散的藥方。缺乏標準、質量不穩的草藥,同樣是製約療效、甚至可能帶來風險的巨大隱患。於是,一場圍繞中藥製劑標準化的探索,在邊區醫院悄然展開。
契機源於一次不大不小的用藥事故。一位戰士服用治療跌打損傷的藥酒後,不僅疼痛未緩解,反而出現了心慌、嘔吐的中毒症狀。經查,是藥酒中一味名為“透骨草”的藥材被誤用了外形相似但有毒的“莽草”代替。幸虧發現及時,未釀成大禍,卻給所有人敲響了警鐘。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林聞溪在事故分析會上,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藥材真偽不分,炮製各行其是,劑量全憑手感,如何能保證療效和安全?我們必須建立一套標準!從源頭抓起!”
他的提議得到了劉予寧副院長的大力支持。很快,一個由林聞溪牽頭,老中醫、藥工、以及那位學過西醫的眼鏡大夫共同組成的“藥材製劑規範小組”成立了。工作條件極其簡陋,沒有實驗室,沒有精密儀器,所有的探索都隻能基於最原始的方法和最細致的觀察。
第一步,是“認藥”。林聞溪和幾位老中醫親自帶隊,深入山林溝壑,采集各種常用藥材的樣本。他們不僅采集,還詳細記錄每一種植物的生長環境、采集時節、外形特征根、莖、葉、花、果的形態、顏色、氣味),並繪製成簡易的圖譜。
“大家看,這才是正品的柴胡,根頭有膨大,斷麵有放射狀紋理,氣味微香。那種根細無香味的,是偽品,效力差很多!”林聞溪舉著剛挖出的藥材,在現場教學。顧靜昭則忙著用炭筆在粗糙的紙上繪製草圖,標注要點。
采集回來的藥材,第二步便是“炮製”。以往,炮製方法多憑藥工個人經驗,火候、時間、輔料用量差異很大。林聞溪決定對常用藥材進行統一規範。
例如常用的甘草,生用清熱解毒,蜜炙後則補中益氣。林聞溪帶著藥工反複試驗,確定蜜炙的最佳蜜量、炒製火候和標準時間,以達到“表麵老黃色、不粘手”的最佳狀態。又比如止血要藥白芨,以往切片厚薄不一,影響煎出效果,他規定必須切成極薄的斜片,並演示如何打磨刀具、如何掌握手法。
“還有煎藥之法!”林聞溪不厭其煩地向護理人員和炊事班負責煎藥的同誌講解,“解表藥要武火快煎,補益藥需文火慢熬。礦石貝殼類要先下久煎,芳香揮發類要後下輕煎。這些都有講究,不能一鍋亂燉!”
他甚至還設計了一種簡易的“計時沙漏”和標準化的“藥量勺”用竹筒製作,標注不同刻度),分發到各煎藥點,力求減少人為誤差。
第三步,則是嘗試“製劑改良”。麵對西藥極度匱乏的現實,林聞溪思考如何將一些驗證有效的湯劑,改製成更方便儲存、攜帶和使用的丸、散、膏、丹。
他首先選擇了應對感冒發燒、應用最廣泛的“銀翹散”加減方。帶領藥工將藥材精心炮製後,研磨成極細的粉末,過篩用細絹布代替標準篩),然後加入適量煉蜜蜂蜜熬製去除水分)作為粘合劑,反複捶打,製成均勻的蜜丸,再用蠟紙密封。這樣製成的“抗感丸”,分發到一線連隊,戰士們在野外執勤時一旦出現感冒症狀,便可立即取服,無需再生火煎藥,大大提高了及時性。
針對常見的疔瘡腫毒,他將清熱解毒、活血化瘀的藥材與熬化的豬油或凡士林少量帶來的)混合,製成“消炎膏”,方便外敷。
每一個步驟,都伴隨著無數次的試驗、失敗、調整、再試驗。沒有機器,就靠手搓、石碾、木槌;沒有檢測手段,就靠眼看、鼻聞、口嘗極其謹慎地)、以及最終在病患身上的實踐反饋。
過程艱苦,但成效逐漸顯現。標準化後的藥材,療效更加穩定可靠;規範炮製後的飲片,藥性得以更好發揮;統一煎煮方法後,藥液質量顯著提高;而簡便易行的成藥,則極大地便利了部隊和偏遠鄉村的醫療。
曾經那位誤用“莽草”的藥工,如今成了“認藥能手”,經常拿著圖譜教新來的同誌辨彆藥材。那位眼鏡西醫大夫,則興致勃勃地記錄著每一種標準化操作後的臨床效果數據,雖然粗糙,卻是寶貴的開端。
中藥製劑的標準化探索,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一點一滴地積累著光明。它不僅僅是為了解決眼前的困難,更是林聞溪為未來更宏大的“中西醫結合”夢想,打下的一塊堅實基石。他知道,這條路還很漫長,但看著架子上那些標注著名稱、產地、炮製日期和標準的藥材,以及一小盒一小盒初步製成的丸散膏丹,他心中充滿了希望。在這片崇尚實踐的土地上,科學的種子,正以一種最質樸的方式,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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