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製劑標準化的探索初見成效,但林聞溪深知,若要真正讓“中西醫結合”的理念在邊區這片土地上星火燎原,最終依靠的不是一兩個名醫,也不是幾紙方劑,而是一大批理解並掌握這套方法、且願意紮根於此的醫療人才。於是,在他的大力推動和邊區政府的支持下,一期特殊的“中西醫結合防疫醫療培訓班”,在窯洞教室裡正式開班了。
消息傳出,報名者踴躍。經過初步篩選,第一批三十餘名學員齊聚一堂。他們中有剛從延安衛校畢業、滿懷理想的年輕學生;有在部隊衛生隊摸爬滾打多年、經驗豐富卻缺乏係統理論的衛生員;有當地略通文墨、對中醫感興趣的知青;甚至還有兩位從國統區輾轉投奔而來、心懷報國熱忱的年輕醫生。
這些年輕的麵孔,帶著高原紅,眼神清澈而充滿渴望,擠在簡陋的窯洞教室裡,膝蓋上放著自製的木板當課桌,手中的筆有的是鉛筆頭,有的甚至是用樹枝削尖蘸墨水寫字。條件雖苦,但學習的熱情卻如同乾旱土地渴望甘霖。
林聞溪站在一塊用鍋底灰塗黑、權當黑板的水泥牆前,心中感慨萬千。他沒有準備高深莫測的理論,開篇第一課,講的是最實際的“認藥”。
他從懷裡掏出精心準備的藥材標本——曬乾的柴胡、黃芩、切成片的甘草、磨成粉的常山——將它們一一傳遞下去。
“同誌們,這是我們打仗的‘槍’,治病的‘本’。”林聞溪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如果連手中的武器都認不清、用不好,何談治病救人?今天,我們不講大道理,就學怎麼認準它們,記住它們的模樣、氣味、藥性!”
他講得極其細致,結合實物,將每種藥材的真偽鑒彆、道地產區、最佳采收季節、核心功效娓娓道來。學員們瞪大了眼睛,仔細觀看,認真嗅聞,甚至小心地舔嘗一點在確認無毒的前提下),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那位來自部隊的衛生員老王,看著手中其貌不揚的柴胡,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柴胡!以前在隊裡也用過,但總感覺時靈時不靈,鬨半天是沒認準,有時候用的根本是彆的草根!”
課後,林聞溪布置的第一項作業,就是每人至少采集並正確辨認五種指定藥材。
接下來的課程,理論與實踐緊密結合。講針灸,就在彼此身上找穴位、練手法,體會“得氣”的感覺;講方劑,就分析經典名方的組方原理,並針對邊區常見病進行加減化裁的討論;講護理,顧靜昭親自示範如何最省料地包紮傷口、如何為重症病人翻身拍背預防褥瘡。
課堂氣氛活躍而務實。沒有絕對的權威,鼓勵提問和辯論。那位從國統區來的年輕西醫,起初對中醫將信將疑,在一次關於治療痢疾是用西醫的消炎思維還是中醫的“清熱燥濕”思維的辯論中,與一位老衛生員爭論得麵紅耳赤。
林聞溪沒有直接評判對錯,而是引導他們共同分析幾個具體病例,最終得出結論:急性感染期,西醫的抗菌消炎概念必須重視雖無藥,但指導思路);恢複期調理,中醫的健脾祛濕則更為優勢。兩者並非對立,而是病程不同階段的不同側重。
“原來是這樣!”那位年輕西醫茅塞頓開,興奮地記錄著,“這就叫結合!我明白了!”
傍晚,窯洞裡常常燈火通明。學員們自發組織複習,互相考較穴位,切磋認藥心得。林聞溪和顧靜昭也常常留在那裡,解答他們無窮無儘的問題。窗外是黃土高原蒼涼的夜空,窗內是年輕人求知的灼灼目光,交織成一幅動人的圖景。
除了醫術,林聞溪更注重醫德的培養。他時常講述祖父“青囊濟世”的教誨,分享在重慶目睹的百姓疾苦與官場腐朽,強調邊區醫者“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的責任。
“我們在這裡學到的每一分本事,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而是為了能讓前線的戰士少一分痛苦,讓後方的老鄉多一分健康。這是我們與國統區醫生最大的不同!”他的話,深深地烙在這些年輕學員的心中。
培訓班的日子緊張而充實。這些年輕的麵孔,如同海綿一樣吸收著知識,也迅速地將所學投入實踐。他們跟著林聞溪查房,嘗試著獨立處理輕症病患,甚至組成小組,下鄉開展防疫宣傳和巡回醫療。
看到學員們一點點進步,看到他們用還略顯稚嫩的手法為老鄉紮針治病、用剛學會的知識辨彆藥材防止誤用,林聞溪感到無比的欣慰。
他知道,這些年輕的麵孔,才是真正的希望所在。他們像一顆顆種子,在這片黃土地上紮根、生長,終將有一天,會成長為一片能夠庇護更多生命的森林。培訓班的燈火,照亮的不隻是窯洞,更是邊區醫療事業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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