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推廣中西醫結合醫療體係的決定》頒布後,全國各地掀起了建設縣鄉村三級醫療網絡的熱潮。政策有了,資金下了,藍圖繪了,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林聞溪深知,再完美的方案,若不能落地生根,終是紙上談兵。他謝絕了留在部委的機會,主動請纓回到一線。
“我要親眼看看,這套體係在千百個不同的縣鄉村中,會遇到怎樣具體而微的困難。”離京前,他對黃慎之說。
第一站是江南水鄉的一個魚米之鄉。這裡物產豐饒,百姓富裕,但醫療資源都集中在縣城,鄉村醫療幾乎空白。
“我們不缺錢,缺的是願意下鄉的好醫生。”當地衛生局長訴苦道,“年輕醫生寧願在縣城醫院拿低薪,也不願到鄉鎮衛生所。”
林聞溪沒有急於給出方案,而是住進了村裡。幾天後,他發現這裡有個特點:幾乎每個村都有祠堂,祠堂在村民生活中占據重要地位。
一天,他看到村裡老中醫在祠堂為村民義診,忽然有了主意。
“為什麼不把祠堂利用起來?”林聞溪提議,“祠堂多有廂房,可以改造成醫療點;族長有威信,可以協助管理;老中醫坐堂,村民也信任。”
說乾就乾。第一個祠堂醫療點很快建立起來:一側是現代診療區,有基本設備和西藥;一側是傳統診療區,有中藥櫃和針灸用具;中間是候診區,牆上掛著衛生知識宣傳畫。
效果出奇地好。村民來看病的同時,也能接受健康教育;老中醫帶徒弟,傳承有了場所;甚至村民議事時,也能順便量個血壓、谘詢健康問題。
“這叫一石三鳥!”當地乾部讚歎道,“沒想到老祠堂還能煥發新生命。”
江南的經驗讓林聞溪明白:醫療建設必須因地製宜。
第二站是西北乾旱山區。這裡地廣人稀,交通不便,一個村醫要負責幾個山頭的村民。
最大的問題是巡診。村醫走一趟要幾天,遇到急病根本來不及。
一天,林聞溪看到牧羊人用哨子召喚散養的羊群,忽然靈光一現。
“我們能不能也建立一種‘召喚’機製?”他召集村民商量。
最後想出的辦法是:在每個山頭設立信號點,遇到急病就升起紅旗,村醫看到就立即前往;同時培訓每個家庭基本的急救技能;給村醫配備驢車,改善交通條件。
簡單卻有效的方法解了燃眉之急。林聞溪將這個方法記錄下來,命名為“山區應急響應機製”。
第三站是東北林區。這裡冬季漫長,氣候寒冷,呼吸道疾病高發。醫療資源不缺,但使用效率低下。
林聞溪發現一個奇怪現象:林場工人寧願自己買藥吃,也不願去衛生所。
深入了解後才明白:林場實行計件工資,工人請假看病會減少收入;衛生所作息固定,下班後無處看病。
“醫療要主動適應群眾,而不是讓群眾適應醫療。”林聞溪調整了工作方案:衛生所延長服務時間,與林場工休時間對接;開展巡回醫療,醫生直接到工棚診病;甚至與林場協商,將看病時間計入工時。
小小的調整,大大提高了醫療服務的可及性。工人們感慨:“現在的醫生真為我們著想啊!”
各地情況千差萬彆,遇到的問題也五花八門:
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語言不通,醫療宣傳要先過翻譯關;在沿海漁村,漁民出海時間長,需要配備海上急救包;在草原牧區,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醫療點也要跟著移動......
麵對這些具體問題,林聞溪始終秉持一個原則:先調研,再方案;先試點,再推廣。
最讓他感觸的是一位老村醫的話:“林同誌,你們上麵的政策是好,但到了下麵,就得按照下麵的實際情況來。好比吃藥,再好的藥不對症,也要吃出毛病來。”
這句話點醒了林聞溪。他立即調整工作方法:不再要求各地機械執行統一標準,而是製定基本原則,鼓勵地方創新實踐。
效果立竿見影:
江南水鄉發展出“祠堂醫療”模式;西北山區總結出“信號響應”辦法;東北林區創建了“工時對接”機製;西南民族地區編撰了雙語健康手冊;沿海漁村配備了特種急救包;草原牧區出現了“流動醫療帳篷”......
一個個來自基層的創造,如涓涓細流,彙成醫療改革的澎湃江河。
半年後,林聞溪回到部委彙報。他沒有準備厚厚的報告,而是帶回了十幾個來自基層的代表:江南的老族長、西北的村醫、東北的林場工人、西南的少數民族乾部......
每個代表講述的都是具體而微的故事,解決的都是看似瑣碎的問題,但組合起來,卻構成了一幅中國農村醫療改革的生動圖景。
“最大的收獲不是建成了多少醫療點,培訓了多少醫務人員,”林聞溪總結道,“而是找到了如何讓好政策在基層落地生根的方法——尊重實際,因地製宜,相信群眾的首創精神。”
黃慎之聽後感慨:“這半年來,你醫的不是病,是醫療體係本身啊!”
鄭守舊更是直言:“我在書齋裡研究十年,不如你這半年走遍基層。醫學是實踐科學,醫療體係更是如此。”
那天晚上,林聞溪在日記中寫道:“上層設計如同西醫,精準卻失之機械;基層實踐如同中醫,靈活而注重整體。最好的醫療體係,當如中西醫結合,既有頂層設計之明,又有基層實踐之智。”
窗外,繁星點點,如同中國廣袤土地上無數基層醫療點的閃光。每一個光點或許微弱,但彙聚起來,就能照亮中國醫療改革的道路。
這條道路沒有終點,隻有不斷前行的腳步。而每一步,都踏在堅實的大地上,回應著人民最真切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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