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的深秋,當最後一批疫情統計報表歸檔封存,林聞溪本以為可以稍事喘息,卻被一紙緊急報告再次拉回現實。報告來自陝南山區,墨跡斑駁的字跡透露著無聲的絕望:“黃連斷供三月,藥方成空文,患者苦等無藥,醫者束手無策。”
這並非孤例。隨後數日,類似的急報如雪片般從四麵八方湧來:隴東的當歸價格飛漲三倍仍一貨難求;川貝母被囤積居奇,市麵流通的儘是偽品;甚至連最普通的甘草,也因幾家大藥行聯手控市而供應不穩。
“問題比疫情更棘手。”蘇宛之將一疊調查報告放在林聞溪案頭,眉宇間凝著罕見的憂色,“這不是天災,是人禍。”
調查結果觸目驚心。全國七成以上的藥材流通被“永盛堂”“濟生局”“萬草藥行”三大藥商壟斷。這些昔日的老字號,在動蕩年代憑借資本優勢兼並中小藥行,又與地方勢力勾連,已然形成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
“他們控製藥材的手法極為狡猾。”鄭守舊指著地圖上的標記,“在產地壓價收購,在銷區抬價銷售;優質藥材囤積待漲,次品偽藥充斥市場;更通過複雜的中間環節,將原本簡單的藥材交易變成層層盤剝的迷宮。”
數據令人心驚:常用藥材二百餘種,超過一百五十種被不同程度壟斷;三七價格兩年漲了十倍,普通診所已無力采購;假劣藥材占比高達三成,患者服藥反受其害。
最令人痛心的是一個個具體案例。陝北老農李大爺,為給肺癆兒子買川貝,賣了家裡唯一的老黃牛,換回的卻是用麵粉壓製的假藥;江南小鎮的郎中先生,因無力承受飛漲的藥價,含淚關閉了祖傳三代的藥鋪;甚至邊區醫院的藥房裡,也因藥材短缺而不得不縮減處方。
“這不是商業行為,這是謀財害命!”顧靜昭罕見地動了怒。她剛從一個山區醫療點回來,親眼見到村醫用野菜代替藥材的無奈之舉。
壟斷的惡果遠不止於此。調查發現,三大藥行通過控製藥材,正在暗中乾預醫療政策:拒絕向推行平價藥的醫療點供貨;賄賂地方官員阻撓藥材基地建設;甚至散布謠言詆毀中西醫結合改革。
“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讓醫療改革夭折。”林聞溪一針見血,“因為一個健全的醫療體係,必然要打破他們的壟斷美夢。”
更深層的危機在數據中顯現。由於藥材價格飛漲,許多醫療點陷入困境:有的被迫減少服務,有的轉向劣質藥材,有的甚至開始額外收費。剛剛建立起來的醫療網絡,因“無米之炊”而麵臨癱瘓風險。
“我們能在疫情中戰勝病魔,卻要在和平時期敗給奸商嗎?”年輕的藥材采購員小王紅著眼睛問。他剛與“永盛堂”的代表談判破裂,對方明目張膽地宣稱:“要麼接受我們的價格,要麼等著關門。”
壟斷的觸角甚至伸向了國際。調查發現,三大藥行一邊在國內抬價,一邊將優質藥材低價出口牟利。日本漢方藥廠、韓國韓藥企業都以極低價格獲取上等藥材,經加工後又以天價返銷中國。
“這是赤裸裸的掠奪!”鄭守怒不可遏,“我們的中醫藥瑰寶,正在被這些蛀蟲蛀空!”
危機在沉默中發酵。許多醫療點開始減少中藥使用,退回純西醫療法;一些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中醫人才,因“無藥可用”而麵臨轉行;老百姓對中醫藥的信心也在動搖——既然連藥材都保證不了,何談療效?
更令人憂心的是季節變化。秋去冬來,呼吸道疾病高發期將至。若無充足藥材儲備,必將釀成新一輪健康危機。
“時間不多了。”林聞溪站在全國藥材流通圖前,麵色凝重。圖上,代表三大藥行控製區域的紅色標記如毒瘤般蔓延,幾乎覆蓋了整個版圖。
然而,破解困局談何容易。壟斷背後是盤根錯節的利益網絡,牽涉地方勢力、官僚資本甚至國際買辦。簡單行政命令難以奏效,強硬手段可能引發供應鏈斷裂。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林聞溪對團隊說,“對手不是明顯的敵人,而是隱藏在市場經濟表象下的貪婪與權力。我們要用的不是手術刀,而是綜合施策。”
深夜的辦公室,燈火通明。團隊成員聚在一起,研究著各種可能方案:建立國家藥材儲備?發展藥材種植基地?打破流通壟斷?每一條路都充滿荊棘。
窗外,北風呼嘯而過,仿佛預示著這個冬天的艱難。而在廣袤的國土上,無數醫療點和患者正在翹首以盼,等待著一個解決方案。
藥材壟斷問題,如一把無形的鎖,鎖住了中國醫療改革的咽喉。解開這把鎖,不僅關乎億萬人的健康,更關乎中西醫結合事業的生死存亡。
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挑戰麵前,林聞溪和他的團隊再次站在了十字路口。而這一次,他們不僅要醫人治病,還要醫治病態的市場;不僅要麵對自然的疫病,還要麵對人性的貪婪。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但無論前路多麼艱難,守護人民健康的初心,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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