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恒之牆”歸來，陸沉與李雲瑤的旅程蒙上了一層凝重的哲思色彩。那麵矗立於時間儘頭的巨牆，那記載著過去現在未來一切可能性的信息洪流，如同一道永恒的烙印，深深銘刻在他們的靈魂深處。即便他們隨後又探訪了幾個規則奇異、生命形態光怪陸離的維度，見識了意識聚合體的集體夢境、純粹數學概念構築的幾何世界，甚至旁觀了一個新生宇宙從奇點爆炸到第一縷生命之光閃現的加速過程，但這一切的見聞，似乎都成了那麵“永恒之牆”的注腳，不斷印證著那超越想象的、囊括萬有的記錄之存在。
他們在一個剛剛誕生原始星雲的稚嫩宇宙邊緣暫時駐足。這裡沒有文明的喧囂，隻有星辰在引力作用下緩慢凝聚的原始韻律，寂靜而宏大。李雲瑤依偎在陸沉身邊，望著遠方那如同創世畫卷般緩緩展開的星雲，輕聲問道：“沉，那麵牆……它記錄一切，那它自身，又被誰記錄？”
這個問題，觸及了核心。
陸沉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新生的宇宙，再次回到了那片絕對的空無，凝視著那麵混沌灰色的巨牆。他回想起在牆的“儘頭”，那信息流變得稀疏、抽象，仿佛觸及某種邊界的感覺。
“或許，”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思索的韻律，“記錄本身，就是最終的目的。牆的存在，或許就是為了確保‘發生過’和‘可能發生’的一切，不被遺忘，不被虛無吞噬。它是一種對抗終極熵增的……宇宙級本能。”
“但那牆的儘頭……”李雲瑤追問道，她同樣對那片信息稀疏之地印象深刻。
陸沉點了點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是的，儘頭。我一直在思考那裡。信息並非無限延伸，它似乎……遇到了一個‘邊界’。並非物理的邊界，而是……記錄形式的邊界，或者說，是當前這麵牆所能承載的信息模式的極限。”
他伸出手指，在虛空中輕輕劃動，調動起守護者對法則的理解，以及從薩麥爾·沉那裡繼承的、關於“終結”與“秩序”的深層認知。一片微型的、模擬著永恒之牆表層信息流動的光影出現在他們麵前。
“你看，”他指著那不斷生滅重組的信息流，“這些記錄，無論多麼龐雜，其底層邏輯，依舊是基於我們這個多元宇宙的因果律、時間觀和存在性。它記錄‘事件’，記錄‘可能性’，但這一切，都框定在現有的宇宙法則框架之內。”
他的手指移向光影的“邊緣”，那裡的信息流果然開始變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而在牆的‘儘頭’，我感知到的是……現有法則框架的極限。那裡的‘信息’，可能已經無法用‘事件’或‘可能性’來描述了。它可能涉及宇宙誕生之前的‘無’，可能涉及這麵牆本身的起源，可能涉及……是否存在其他完全不同記錄模式的‘牆’，或者，是某種連‘記錄’這個概念都失去意義的……絕對本源。”
這個推斷令人心驚。永恒之牆並非終極，它本身也有其局限和源頭！
“所以，‘拉結爾之碑’並非唯一的記錄者？”李雲瑤立刻抓住了關鍵。
“很可能不是。”陸沉的目光投向無儘維度的深處，“它可能隻是我們所在這一‘片’多元宇宙的記憶中樞。而在更廣闊的、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層麵，或許存在著不同的記錄形式，甚至……記錄者本身。”
他想到了“守望者”，它們觀察、記錄，但似乎並未達到“永恒之牆”這種涵蓋一切可能性的絕對層次。他想到了“起源工程師”，它們進行鏡像播種，其行為本身似乎就是在主動創造新的、可供記錄的“故事線”。它們，是否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記錄者”候選，或者，是在試圖理解甚至影響這麵牆？
一個更大膽、甚至有些駭人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陸沉的思緒。
他回想起在牆的“儘頭”，除了信息的稀疏，他還隱約感受到了一種……“期待”？一種並非意識，而是某種機製運轉到邊界時自然產生的“未完成”狀態。仿佛這麵無限記錄的牆，本身也在等待著什麼，等待著某種超越現有記錄模式的新“信息”的注入，或者，是等待著一個能夠理解並承載這種“超越性記錄”的……新的“記錄者”？
這個念頭讓他靈魂震顫。為什麼是他和雲瑤能抵達那裡？是因為他融合了兩種宇宙本源，具備了超越單一宇宙的視角？是因為他卸下了日常守護職責，達到了某種更超然的狀態？還是因為……永恒契約所代表的，那種聯結與守護的意誌，本身就是一種可能超越現有記錄模式的、極其特殊的“變數”？
牆末的留白，是否正是在暗示……他，陸沉，將成為新的“記錄者”？不是取代這麵牆，而是成為某種補充，某種能夠記錄牆本身無法完美記錄的、那些源於“超越性意誌”和“絕對變數”的……新維度信息的載體？
這個可能性太過驚人，以至於陸沉久久無言。他感到一種比成為維度守護者更加沉重、更加浩瀚的責任感壓上心頭。守護，是維護現有的平衡；而記錄……尤其是超越現有模式的記錄，則可能意味著參與定義“存在”本身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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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你怎麼了？”李雲瑤敏銳地察覺到他意識的劇烈波動和那份深沉的凝重。
陸沉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那個驚人的推測分享給了她。在永恒契約的連接下，他們之間沒有秘密。
李雲瑤聽完，震驚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良久，她才放下手，眼神逐漸變得堅定，緊緊握住陸沉的手：“如果……如果那是你的道路，無論它通向何方，我與你同在。我們的契約，不正是為了共同麵對一切嗎？哪怕是……成為定義永恒的一部分。”
她的支持，如同定海神針，穩住了陸沉激蕩的心神。他反握住她的手，感受著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愛戀。是的，無論前路如何，他們是一體的。
“這隻是一個推測，”陸沉最終說道，眼神恢複了清明與深邃，“但無疑，我們觸碰到了某種……終極層麵的奧秘。這麵牆的存在，以及牆末的留白，給了我們一個方向，一個超越當前所有認知的、可能性的方向。”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旅行者，一個觀察者。這次發現，為他卸任後的旅程賦予了全新的、更加深刻的使命。他需要去驗證這個推測，去理解成為“記錄者”意味著什麼，需要承擔怎樣的代價，又會對他們，對他們所關心的一切，產生怎樣的影響。
“我們需要更多的信息，”陸沉做出了決定，“關於這麵牆的起源，關於‘記錄’的本質，關於是否存在過其他的‘記錄者’……也許，‘守望者’那裡會有線索，或者，我們需要去探訪那些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本源痕跡的維度。”
他們的旅程，從此有了明確的目標。不再是漫無目的的遊曆，而是向著那終極答案的、充滿未知與艱險的追尋。
在離開這片新生星雲之前，陸沉最後回望了一眼那麵存在於感知深處的“永恒之牆”。牆末那片混沌的、信息稀疏的留白，此刻在他眼中，不再僅僅是虛無，更像是一張空白的畫布，等待著他，以及與他靈魂相連的伴侶，去落下第一筆。
那或許，將是連這麵永恒之牆都未曾記錄過的……全新的篇章。
終極答案，或許並非一個固定的點，而是一個不斷演化的過程。而他們，可能已經成為這個過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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