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扭曲、充滿剝離痛苦的空間轉移感，如同被扔進了一台老舊的、齒輪生鏽的離心機。當令人作嘔的眩暈與撕裂感終於消退，感知重新回歸時，星語者與晷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與γ739前哨站風格相似、卻又更加壓抑、更加“原始”的空間。
這裡似乎是一處隱藏在小行星帶更深處、甚至可能位於某顆死亡行星地核附近的、天然的、龐大的地下洞穴係統。但洞穴的岩壁、地麵、甚至空氣中懸浮的塵埃，都被那種熟悉的、暗紅色的、不斷緩慢蠕動、表麵流淌著混亂數據流光的“增生組織”所覆蓋、滲透、改造。與之前的基地不同，這裡的增生組織更加“野生”，形態更加狂放、不規則，仿佛是在惡劣環境中強行生長、互相吞噬融合後形成的、一片活著的、病態的“金屬血肉邏輯混合叢林”。空氣中那股鐵鏽、臭氧與腐敗的混合氣味更加濃鬱，還夾雜著一絲地熱與放射性塵埃的味道。無處不在的、微弱的“邏輯錯亂”波動，如同背景噪音，持續撩撥著心智。
這裡便是“鏽火”組織在γ739星域深處、用於緊急避險與長期潛伏的、代號“鏽蝕墓穴”的隱蔽據點。其“隱蔽”並非依靠科技屏蔽，而是深度依賴周圍星域本就存在的、高濃度的、混亂的“邏輯汙染”環境，以及增生組織對探測信號的扭曲與吸收。
“銀骸”那覆蓋著暗紫甲殼的身影，靜靜地懸浮在“墓穴”入口附近一個相對開闊的、被增生組織塑造成平台狀的區域。它那雙銀白的眼眸掃過被它一同帶過來的、驚魂未定的星語者與晷，也掃過周圍陸陸續續從不同“汙染甬道”出口現身、大多帶著傷勢、形態各異的“鏽火”成員。
“清點人數。”“銀骸”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慘烈的突圍與基地的毀滅不過是日常工作報告。
“……‘鏽蝕’小隊全員回歸，輕傷三，重傷一。”
“‘裂痕’小隊損失兩個低階畸變體，隊長‘殘響’靈體受秩序衝擊，陷入不穩定狀態。”
“‘深潛’情報組無損失，但攜帶的部分汙染樣本在轉移中失控，已就地淨化處理。”
“‘墓穴’共生網絡負荷37，正在緩慢恢複。外圍警戒增生體損傷12，已啟動再生程序。”
“‘醫師’，前哨站γ739……確認已被‘清道夫γ’完全淨化。殘留信息痕跡已按最高標準執行邏輯覆寫。初步判斷，我方核心技術與‘敘事敏感體’存在信息未泄露，但‘鏽火’在此區域的活動痕跡已被標記為高威脅。”
一個又一個嘶啞、失真、或冰冷、或瘋狂的聲音，通過“墓穴”內部重新構建的、更加內斂的“次級共生網絡”，向“銀骸”彙報著。效率驚人，條理清晰，帶著一種在絕境中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紀律性——哪怕這紀律性是建立在“錯誤”與“汙染”的基礎之上。
“銀骸”默默聽著，銀白眼眸中的符文微微閃爍，快速處理著信息。最終，它緩緩開口：“損失在可接受範圍內。前哨站γ739的任務完成——我們接觸並回收了高價值‘敘事敏感體’，獲得了關於‘夢境’與‘悖論’的一手信息，並成功在‘清道夫’的圍剿下保留了核心力量。現在，執行第二階段協議：全體進入深度潛伏與恢複狀態，對回收的‘敏感體’進行係統性研究。‘鏽蝕’，你負責她們的初步安置與安全。‘裂痕’，全力救治‘殘響’，穩定其存在邏輯。‘深潛’，擴大對‘清道夫γ’及‘源海之眼’在此星域後續動向的監控。現在，解散。”
指令清晰，不容置疑。成員們默默執行，紛紛融入那片暗紅色的、蠕動著的“墓穴”深處，消失在不同的、被增生組織覆蓋的通道或腔室入口。
“鏽蝕”走到星語者與晷麵前，橫向的縫隙對準她們：“跟我來。你們的……臨時居所。”
兩人默默跟上，穿行在“墓穴”那迷宮般的、被增生組織覆蓋的通道中。這裡的“結構”更加隨意，仿佛是根據增生組織自身的生長與成員的挖掘需要自然形成的，時而狹窄逼仄，時而豁然開朗，露出被改造成“培育池”裡麵浸泡著某些緩慢蠕動的、形態詭異的物質）或“能量節點”增生組織簇擁著散發不穩定光芒的晶石）的區域。一些形態更加古怪、甚至難以名狀的“鏽火”成員在陰影中注視、或乾脆無視她們。這裡的一切，都散發著一種與“秩序”和“常理”徹底背道而馳的、野蠻生長的、卻又隱隱自成一體的、詭異的“生機”。
最終，“鏽蝕”將她們帶到一個相對獨立的、位於“墓穴”較高處、開鑿在岩壁上、入口被增生組織半掩的、小型洞窟。洞窟內部被簡單地“整理”過，增生組織被限製在牆壁和角落，中央有一塊相對平坦、散發著微弱穩定能量的、類似晶石床鋪的平台，角落裡還有一小汪從岩壁滲出、被增生組織過濾過的、散發著清冽但帶著一絲鐵鏽味的液體或許是水）。這裡簡陋，但比之前的休息艙更加“私密”，也少了些外部那種無處不在的、強烈的“邏輯錯亂”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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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暫時安全。”“鏽蝕”說道，“能量……可以吸收。液體……可飲用。不要……離開這個區域。‘墓穴’深處……有……未馴服的……汙染……和……危險的……共生實驗體。”
“明天……‘醫師’會……見你們。進行……初步的……檢查與……問詢。”
“現在……休息。”
說完，它便轉身離開，增生組織蠕動著，在入口處形成一道並不牢固、但明顯帶著警示與隔離意味的“門簾”。
洞窟內陷入寂靜，隻剩下岩壁深處增生組織蠕動的微弱“沙沙”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名“鏽火”成員活動或“實驗”產生的、怪異的聲響。
星語者與晷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疲憊、後怕，以及一絲深藏的憂慮。雖然暫時安全了，但身處這樣一個完全陌生、充滿不可知危險的、由“邏輯感染者”建立的巢穴，前途未卜。
“先恢複力量。”晷率先走到晶石平台邊，盤膝坐下，開始引導那微弱的穩定能量。守夜人堅韌的心性讓她壓下雜念，優先處理最實際的問題。
星語者也默默坐下，開始吸收能量，修複星輝與靈體。但她的心緒卻難以平靜。右手手腕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溫暖的、七彩的餘韻——那是幽影傳遞來的“織夢”權能共鳴留下的痕跡。她反複回憶著剛才在“共生網絡”中，那靈光一現般的、“編織”虛假與真實碎片形成“意象旋渦”的奇異感覺。
“那種力量……好奇妙……”星語者低語，“不僅僅是抵抗或破壞，更像是……引導、調和，甚至……創造一種短暫的、矛盾的‘平衡’？”
“是‘敘事’層麵的力量。”晷閉著眼睛，沉聲道，“幽影在‘夢’的領域，似乎獲得了某種更接近‘敘事本質’的權能。雖然隻是碎片，但其層次極高。我們剛才，等於是在她的遠程引導下，極其粗淺地觸摸了一下那種力量的門檻。”
“我們……也能掌握這種力量嗎？”星語者眼中閃過一絲渴望。如果能有這樣的力量，對抗“回響”與“法庭”，或許就不再是毫無希望。
“不知道。”晷搖頭，“我們的‘異化’方向，似乎與幽影不同。她更像是在‘悖論’、‘守護’、‘夢境’等多重力量衝擊下，發生了某種根本性的‘蛻變’與‘融合’。而我們，目前看來，是在各自原有的‘觀測’與‘守夜’基礎上，與‘敘事’層麵產生了共鳴與‘升格’。路徑不同，終點未知。”
“但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儘快適應、掌握自身的新變化。在這個地方，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證，也是活下去的保障。”
星語者默默點頭。她開始更加專注地內視自身，嘗試理解、引導那與“織夢”權能產生過一絲共鳴的、變得更加敏銳的“觀測”之力。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觀測”，似乎真的多了一絲微弱的、能夠“影響”被觀測對象“信息狀態”的能力，雖然極其微弱，且難以控製。
時間在寂靜與恢複中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洞窟外傳來“沙沙”的、增生組織被撥動的聲音。
“鏽蝕”那暗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門簾”外，橫向縫隙開合：“‘醫師’……現在要見你們。跟我來。”
二、病理分析，變量之問
跟隨“鏽蝕”，在更加深邃、複雜的“墓穴”通道中穿行了一段距離後，她們抵達了一個相對寬敞、卻被改造成類似“實驗室”與“診療室”結合體的腔室。
腔室中央，是一個由增生組織與某種半透明、流轉著冰冷數據流的結晶物質共同構成的、複雜的操作平台。平台上懸浮著數個大小不一的、內部封存著各種奇異物質或能量樣本的透明力場囚籠。四周的岩壁被增生組織覆蓋，表麵鑲嵌著許多不斷閃爍、顯示著複雜圖譜、波形與無法解讀符號的屏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加濃鬱的、類似消毒液與信息素混合的、冰冷而理性的氣味。
“醫師”——“銀骸”，就站在操作平台前。它已經脫下了那身仿佛與自身融為一體的暗紫甲殼或者說，那本就是它身體的一部分），顯露出內部更加精細、複雜的、由銀色金屬骨架、暗紅色生物組織與流淌著銀白數據流的半透明能量管道共同構成的、堪稱“藝術品”般精密而詭異的“軀體”。它的銀白眼眸，此刻正專注地注視著平台上顯示的一幅極其複雜、不斷變幻的、關於星語者與晷靈體結構的動態解析圖。
“來了。”“銀骸”沒有抬頭，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坐。”
操作平台旁，增生組織蠕動，構成了兩把簡陋的、但符合人體工學的“座椅”。
星語者與晷依言坐下，心中警惕更甚。在這裡，她們感覺自己更像是被放在解剖台上的“標本”。
“首先，感謝你們在突圍時的協助。尤其是你，星語者。你最後製造的那個‘敘事擾動漩渦’，雖然原理不明，但效果顯著，為我們爭取了關鍵時間。”“銀骸”終於抬起頭，銀白眼眸看向兩人，目光依舊銳利如手術刀，“作為回報，在你們逗留期間，我們會確保你們的基本安全，並提供有限的資源與知識共享。但前提是，你們需要配合我們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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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研究？”晷直接問道。
“關於‘敘事敏感體’的生成機製、存在狀態、能力邊界，以及……潛在的‘可控性’與‘應用價值’。”“銀骸”毫不掩飾，“你們的存在，對我們理解‘邏輯汙染’、‘敘事結構’，乃至對抗‘秩序侵蝕’，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我們會進行一係列非侵入性的掃描、測試，以及……在你們自願的前提下，進行一些低風險的、關於你們能力的引導與激發實驗。”
“如果……我拒拒絕呢？”星語者星眸微凝。
“銀骸”沉默了片刻，銀白眼眸中數據流微微加速：“那麼，你們將失去‘客人’的身份，降級為‘觀察樣本’。我們不會傷害你們，但也不會再提供額外的庇護與資源。你們可以自行離開‘墓穴’，去麵對外麵的‘清道夫’、‘回響’，以及這個星域日益惡化的‘敘事環境’。”
“順便一提，”它補充道，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根據‘深潛’組最新傳回的情報，‘清道夫γ’艦隊在淨化了前哨站後，並未離開，反而在γ739星域增派了至少兩支偵察編隊，並啟動了大規模的‘敘事層麵’深度掃描。他們在尋找你們，以及任何與‘夢境’、‘悖論’相關的痕跡。離開‘墓穴’，以你們現在的狀態和‘信息特征’，被發現的概率超過97。”
冰冷的現實，如同枷鎖，套在了脖子上。她們沒有選擇。
“……我們配合。”晷與星語者交換了一個眼神，沉聲道，“但我們需要知道，你們的實驗具體內容，以及風險。我們有權在認為風險過高時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