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渭水西岸的闖賊大營就傳來刺耳的號角聲。十門紅衣大炮被數十名士兵推著,在凍土上碾出深深的轍印,最終停在離西安西城三裡外的陣前。黑黝黝的炮口對準城牆,炮膛裡的火藥被點燃時,橘紅色的火光在晨霧中一閃,緊接著便是震得地動山搖的轟鳴。
“轟隆——!”第一發炮彈砸在西城城牆的垛口上,青灰色的牆磚瞬間崩裂,碎石如暴雨般砸向城牆上的守軍。十七歲的小兵狗剩嚇得一屁股坐在城牆上,手裡的長矛掉在地上,牙齒打顫:“娘啊……這炮太嚇人了,俺想回家……”他剛要爬起來往城下跑,就被身邊的老兵張老漢一把拽住。
張老漢臉上刻滿皺紋,甲胄上縫著好幾塊補丁,他死死攥著狗剩的胳膊,聲音沙啞卻有力:“回家?你往哪回!後麵就是你家的土坯房,你媳婦還在院裡曬玉米,你爹還在村口磨鐮刀!你退一步,闖賊就進一尺,他們會把你家燒了,把你媳婦擄走,把你爹砍了——你想讓他們死嗎?”
狗剩愣住了,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他想起出門時媳婦塞給他的烙餅,想起爹拍著他的肩膀說“守好城,就是守好家”。他撿起地上的長矛,抹了把眼淚,咬著牙說:“俺不逃了!俺要守著家!”
城牆上,像狗剩這樣的小兵還有不少,有的縮在垛口後發抖,有的望著城下的闖軍發呆。王副將看在眼裡,沒有嗬斥,隻是走到城牆中央,拔出佩刀指向身後的西安城:“弟兄們!咱們穿的是粗布甲,拿的是生鏽矛,可咱們身後的人,是咱們的爹娘、妻女、兄弟!闖賊穿的是亮皮甲,拿的是新腰刀,可他們要搶咱們的糧,燒咱們的房,殺咱們的人!今天咱們退了,明天就沒家了!”
士兵們的眼神漸漸變了,恐懼被憤怒取代。張老漢舉起手裡的長矛,喊道:“跟闖賊拚了!守住西城,守住家!”士兵們紛紛舉起武器,齊聲呐喊,聲音蓋過了遠處的炮聲。
炮聲終於停了,西城城牆早已殘破不堪,垛口幾乎全被轟平,牆磚堆在牆根下,像一座小土山。李自成騎著馬,在陣前揮了揮手,身後的闖軍立刻扛著雲梯、推著攻城車,密密麻麻如過江之鯽般衝向城牆,喊殺聲震天動地,隔著三裡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弓箭手準備!”王副將一聲令下,城牆上的兩百名弓箭手立刻搭箭拉弓,箭矢如飛蝗般射向闖軍。衝在最前麵的闖軍紛紛倒地,可後麵的人踩著同伴的屍體,依舊往前衝。狗剩站在張老漢身邊,手雖然還在抖,卻穩穩地拉弓射箭,一箭射中了一個闖軍的肩膀。
“好小子!準頭不錯!”張老漢拍了拍他的肩膀,剛要再說些什麼,就見一支羽箭從斜刺裡射來——那是闖軍的神射手,箭尖帶著寒光,直撲張老漢心口。張老漢下意識將狗剩往身後一護,自己卻結結實實中了箭,羽箭穿透甲胄,從後背穿出,帶出一蓬鮮血。
“張大爺!”狗剩嘶吼著扶住張老漢,老人的體溫在快速流失,手卻還攥著他的手腕,氣若遊絲:“殺……殺賊……守家……”話音未落,頭便歪了過去。
狗剩抱著張老漢冰冷的屍體,眼淚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往下淌,可這一次,他沒有哭太久。他看到張老漢的手指還保持著握矛的姿勢,看到城牆上越來越多的同伴倒下,一股從未有過的狠勁從心底湧上來。他撿起張老漢的長矛,又從地上抄起一把掉落的腰刀,刀刃上還沾著闖軍的血,冰涼的觸感反而讓他徹底冷靜下來。
此時,雷石滾木早已用儘,金汁也見了底。三個闖軍順著雲梯爬了上來,為首的那個滿臉橫肉,手裡的大刀朝著狗剩劈來。狗剩下意識側身躲開,大刀砍在城磚上,濺起火星。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握緊長矛,猛地刺向對方的小腹——長矛穿透了闖軍的皮甲,對方慘叫著往下墜,屍體掛在雲梯上,晃了晃便摔了下去。
這是狗剩殺的第一個人。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他胃裡一陣翻騰,卻死死咬著牙,沒有後退。剩下兩個闖軍見同伴被殺,紅著眼撲上來,狗剩左手持矛格擋,右手揮刀砍向其中一人的脖頸,動作雖生澀,卻帶著一股拚命的狠勁。刀刃劃過皮肉的脆響在耳邊響起,那名闖軍捂著脖子,鮮血從指縫裡噴湧而出,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第三個闖軍被狗剩的狠勁嚇住,愣了愣神,剛要轉身往下爬,就被狗剩一腳踹在後背,整個人從雲梯上摔了下去,摔在城下的亂石堆裡,沒了動靜。
“好樣的!”王副將正好看到這一幕,讚許地喊了一聲。此時他左臂已被砍傷,鮮血順著甲胄往下滴,卻依舊揮舞著佩刀,每一刀都能劈倒一個闖軍。城牆上的肉搏戰已到了最慘烈的地步,守軍與闖軍擠在一起,刀光劍影中,不斷有人被砍中、被刺穿,屍體層層疊疊堆在城牆上,踩上去滑膩膩的,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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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殺紅了眼,長矛斷了,他就用刀;刀卷了刃,他就用拳頭、用牙齒。一個闖軍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推下城牆,狗剩猛地低頭,狠狠咬在對方的耳朵上,硬生生咬下一塊肉。闖軍疼得慘叫,鬆開手的瞬間,狗剩抓起一塊帶血的城磚,砸在對方的頭上,磚碎了,闖軍的腦袋也開了花。
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隻知道身後就是內城的方向,鄉親們還在撤退,他不能倒下。可闖軍實在太多了,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城牆上的守軍越來越少,從最初的三千人,到一千人,再到最後隻剩下不到五十人,其中還包括渾身是傷的王副將。
“將軍!俺們跟他們拚了!”狗剩抹了把臉上的血,走到王副將身邊,手裡還攥著半截斷刀。王副將點了點頭,拔出佩刀指向闖軍:“大明的兵,沒有孬種!今日戰死,也算對得起身後的鄉親!”
五十人組成最後的防線,朝著湧上來的闖軍衝去。狗剩衝在最前麵,斷刀刺進一個闖軍的胸口,卻被另一個闖軍從身後用長矛刺穿了小腹。長矛穿透身體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可他沒有倒下,反而轉過身,用最後的力氣將斷刀砍進對方的喉嚨。
“俺守住家了……”狗剩喃喃著,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然後重重倒在城牆上,再也沒有起來。他的屍體壓在張老漢的屍體上,像一對緊緊依偎的父子,鮮血順著城牆流下,與其他守軍的血混在一起,染紅了西城的每一塊磚。
王副將看著身邊一個個倒下的士兵,眼裡滿是血絲。他靠在殘破的垛口上,身上又添了數道傷口,卻依舊舉起佩刀,朝著闖軍嘶吼:“來啊!老子還沒殺夠!”最終,數支長矛同時刺穿了他的身體,他死死攥著佩刀,雙眼圓睜,望著內城的方向,再也沒有動過。
當孫承宗帶著數千鄉勇趕到西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慘烈的景象:王副將的屍體靠在垛口上,手裡還緊握著佩刀;狗剩趴在張老漢身上,半截斷刀還插在闖軍的屍體裡;城牆上到處都是守軍的屍體,有的還保持著廝殺的姿勢,鮮血在牆根下積成了暗紅色的水窪,連風都帶著血腥味。
“為王將軍!為所有戰死的弟兄報仇!”孫承宗舉起佩劍,聲音嘶啞卻堅定。鄉勇們看著這一幕,早已紅了眼眶,紛紛舉起手裡的鋤頭、鐮刀,像一群憤怒的獅子衝向闖軍。雖然他們沒有正規軍的裝備,卻憑著一股血氣,將剛衝進城的闖軍又趕了出去,然後用石塊、沙袋堵住了西城的缺口。
夕陽西下,闖軍見西城再次被堵住,隻好下令撤兵。第一天的攻城,最終無功而返。孫承宗站在城牆上,望著滿地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弟兄們,你們放心,鄉親們都安全了,西安,我們會守住的。”
夜色漸深,就在西安守軍以為還要繼續苦戰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一個斥候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孫侯爺!洛陽援軍到了!英國公帶著大軍,已經到城外了!”
孫承宗猛地抬起頭,望向遠處的火把,隻見一片火光從地平線處蔓延過來,越來越近。城牆上的士兵和鄉勇們聽到消息,紛紛歡呼起來,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那些戰死的弟兄,沒有白死。
而渭水西岸的闖賊大營裡,李自成看著遠處的火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捏緊了手裡的馬鞭,心裡清楚,洛陽援軍一到,接下來的西安之戰,會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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