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卷著遼河的水汽,刀子似的刮在人臉上生疼,遼西走廊的曠野裡,殘雪和泥濘攪在一起,踩上去咯吱作響。豪格一身濕冷的甲胄,剛從渭河冰冷的河水裡爬起來,冰冷的河水順著甲縫往骨頭縫裡鑽,凍得他牙關打顫。他扶著親兵的胳膊站穩,抬眼望向遠處錦州城頭飄揚的大明軍旗,眼底滿是驚疑與暴怒,低聲咒罵:“這他媽明軍是瘋了吧?”
踉蹌著走進代善的大帳時,帳內燒著一盆通紅的炭火,暖意撲麵而來,卻驅不散他骨子裡的寒。代善正捧著一碗熱茶暖手,見他這副狼狽模樣,眉頭當即擰成一團,沉聲吩咐:“快給貝勒爺拿件大氅來。”
親兵不敢耽擱,立刻取來一件寬大厚實的狐裘大氅,上前替豪格披在肩上,又遞過一塊乾布。豪格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泥水,裹緊大氅,一屁股坐在胡床上,拍著大腿低吼:“這祖大壽是瘋了吧?就這點兵力,也敢衝我軍大帳!要不是那可惡的……”
“彆說了。”代善抬手打斷他,將茶碗重重擱在案上,案上的軍報散亂著,每一張都寫滿了敗績,“此戰他死倆兒子,大軍也準慘敗。錦州如今還有一萬兵馬,我軍不足兩萬,一萬三千人馬我清點過了,如今盛京那邊已無兵可調,如何是好?”
帳外的風嗚嗚地刮著,卷起帳簾的一角,寒風灌進來,吹得炭火劈啪作響。豪格搓了搓凍僵的手指,眼中驟然閃過一道陰鷙的光,一個毒計悄然在心底滋生。他話鋒一轉,語氣裡滿是譏諷:“那燕山那邊怎麼樣了?聽說濟師近況不怎麼地,東林黨還真是靠不住啊,這十幾萬大軍沒有將軍統領,亂成一團散沙!”
“何止燕山。”代善長歎一聲,指尖重重敲著案上的軍報,指節泛白,“宜錦那邊被盧象升與周遇吉打得節節敗退,前鋒營潰了三回,恐怕過不了幾天就要慘敗了。”
豪格煩躁地起身踱步,靴底碾過帳內散落的兵符,發出細碎的聲響。他看著帳外灰蒙蒙的天,眉頭緊鎖:“哎,那我們此次損兵折將,回去之後怎麼跟阿瑪說?”
代善眼神一沉,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碗震得跳了一下:“哎,說什麼說?來人,押上來!”
帳外親兵應聲而入,鐵鏈拖在地上的脆響刺破帳內的凝滯,很快押著一個中年男子走進帳中。那人一身囚服染著血汙,發髻散亂,卻依舊脊背挺直,下頜緊抿,正是祖大壽的親生子祖澤溥。
代善冷冷掃了他一眼,對著豪格道:“這就是祖大壽的親子。”
“哼,祖澤溥嘛。”豪格見了他,怒火“騰”地一下竄上頭頂,積壓的敗火全湧了上來。他冷哼一聲,旋身抬腳就踹在祖澤溥的心口。祖澤溥悶哼一聲,後背狠狠撞在帳柱上,又重重摔落在地,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卻硬是咬著牙沒吐出來。
“皆是被我父親殺得丟盔棄甲之輩,也好意思對我動手動腳!”祖澤溥撐著身子抬頭,啐了一口血沫,聲音嘶啞卻字字鏗鏘,“要殺便殺,何必如此羞辱於我?但凡我皺個眉,爺爺我都不算是好漢!”
“哼,嘴硬。”豪格蹲下身,伸手扼住他的下巴,指腹狠狠碾過他嘴角的血痕,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的算計,“如今祖澤潤戰死,祖可法戰死,也就剩祖澤洪還守著錦州孤城。祖澤清那小子還小,不值一提。聽說祖大壽已經被喪子之痛磨得半瘋半傻,那如果再讓他死一個兒子,是不是就能讓他鬱鬱而終?隻要祖大壽一死,錦州城不過是你我手中的玩物!”
代善撚著頷下花白的胡須,沉吟片刻,目光在祖澤溥和豪格之間轉了一圈,緩緩點頭:“行吧。”
他緩步走到祖澤溥麵前,臉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語氣輕飄飄的:“對不住了。”
祖澤溥聞言,猛地掙開親兵按在肩頭的手,胸膛劇烈起伏著,厲聲罵道:“老子就是死,也不會受這般屈辱地死!”
話音未落,他手臂青筋暴起,猛地晃開身邊親兵的鉗製,反手就從一名親兵腰間拔過佩刀。寒光一閃,佩刀帶著風聲朝代善狠狠斬去。
“找死!”豪格反應極快,當即拔出腰間佩劍,“當”的一聲脆響,格開了佩刀。他手腕翻轉,佩劍如毒蛇吐信,快得讓人看不清招式,一劍封喉。
祖澤溥脖頸間濺出一道血線,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喉嚨裡嗬嗬作響,眼中滿是不甘。他死死盯著帳頂的梁柱,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吼:“哼……你們……終究會付出代價的……”
怒火中燒的豪格上前一步,抬手一劍斬下他的首級,鮮血噴濺在帳簾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他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冷聲吩咐:“把這顆人頭送去錦州!我要讓祖大壽看看,一天之內死三個兒子,是什麼滋味!”
幾名親兵領命,用布裹了人頭,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奔向錦州城。馬蹄聲踏碎了曠野的寂靜,漸漸消失在寒風裡。
錦州城頭,寒風獵獵,軍旗翻飛。祖大壽一身戎裝,扶著城牆的垛口,目光死死盯著清軍大營的方向。他滿臉風霜,眼窩深陷,連日的征戰和喪子之痛,早已讓他憔悴不堪。城頭上的明軍士兵,一個個麵色凝重,握著兵器的手凍得發紫,卻依舊挺直著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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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遠處塵土飛揚,幾匹清軍戰馬疾馳而來。為首的清軍小校高高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揚聲大喊:“祖大壽!看看這是誰的頭!你兒子祖澤溥,已經成了刀下亡魂!”
祖大壽的心猛地一沉,他踉蹌著上前一步,死死盯著那顆人頭。待看清那張熟悉的臉時,他渾身猛地一顫,再也繃不住心裡的防線,喉頭一甜,“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鮮血。鮮血濺在冰冷的城磚上,瞬間就凝住了。
“清賊!我與你勢不兩立!”祖大壽目眥欲裂,須發皆張,怒吼著揮手,“放箭!放箭!給我射死這群狗賊!”
城頭上的明軍士兵紅了眼,紛紛拉滿弓弦,箭矢如雨般射向那幾名清軍。那名捧著人頭的清軍小校躲閃不及,瞬間被紮成了刺蝟,摔下馬來。幾名明軍士兵打開城門,衝殺出去,搶回了祖澤溥的人頭,又迅速退回城中,緊閉城門。
祖大壽顫抖著雙手,接過兒子冰冷的頭顱,老淚縱橫。他抱著那顆人頭,心口一陣劇痛,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地。城頭上的士兵們驚呼著圍上來,卻見祖大壽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攥著親兵的胳膊,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替我去燕山傳個信……我可能堅持不住了……速讓陛下派精兵強將來守住這錦州……錦州萬不可失……”
一名傳令兵不敢耽擱,翻身上馬,策馬奔向燕山大營。馬蹄聲急促,卷起一路煙塵。此時祖大壽早已氣若遊絲,祖澤洪跪在他身邊,哽咽道:“爹,你還有我,還有親弟,我們祖家沒亡!”
祖大壽艱難地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落在兒子臉上,他顫抖著摸了摸他的臉,聲音微弱卻字字堅定:“澤洪,守住錦州……守住錦州……”話音未落,便昏死了過去。士兵們七手八腳地將他抬下城頭,城頭上一片混亂,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那封帶著錦州之魂的急報,很快就送到了燕山大營。
燕山大營的議事帳內,燭火搖曳,映得滿帳的輿圖光影晃動。朱由檢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端坐案前,眉頭緊鎖。案上堆滿了奏折和軍報,每一份都牽動著大明的安危。王承恩侍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報!錦州急報!”一名親兵快步走進帳中,單膝跪地,雙手呈上急報。
王承恩連忙接過,快步走到朱由檢身邊,低聲道:“陛下,錦州急報。”
朱由檢放下手中的朱筆,接過急報,迅速展開細看。信上的字跡潦草,卻字字泣血,寫滿了錦州的戰況和祖大壽的請求。朱由檢的眉頭越皺越緊,看到“一日喪三子”幾個字時,他的手微微一顫。
看完信,朱由檢心中早已五味雜陳。他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胸中一陣憋悶。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句囑托,竟讓錦州折損這麼多兵馬,卻也硬生生打出了大明的士氣。帳外的風嗚嗚地刮著,吹得燭火搖曳不定,映得他的臉色忽明忽暗。
良久,朱由檢睜開眼,沉聲道:“王承恩,擬旨!”
王承恩連忙躬身應道:“奴才遵旨。”
“封祖大壽為燕山公,封其子祖澤洪為燕山侯,世襲罔替!”朱由檢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其戰死三子,皆追封忠烈將軍,受皇家香火,入明淩閣將榜!”
王承恩不敢耽擱,立刻取來筆墨紙硯,揮毫疾書。很快,聖旨就寫好了,他雙手捧著聖旨,遞給朱由檢。朱由檢看了一眼,蓋上玉璽,遞給傳令兵,語氣斬釘截鐵:“去吧,告訴祖大壽,朝廷記著他的功,他的家眷,朕也記著,朕說一不二!”
傳令兵領命離去,帳門剛合上,盧象升便躬身出列,沉聲道:“陛下,如今關寧叛軍縮入了杏山、塔山,我軍已將其團團圍住。應該如何是好?請陛下明示。”
朱由檢揉了揉發脹的額角,看向盧象升,語氣疲憊卻依舊沉穩:“盧愛卿有什麼高見?”
盧象升拱手答道:“陛下,如今他們被困在塔山與鬆山地界,早已是困獸猶鬥,糧草頃刻之間便可斷絕。如今請陛下聖裁,是否招撫這支軍隊,裡邊有不少人馬是被裹挾的,並非真心叛亂。”
朱由檢捏了捏酸脹的鼻梗,目光落在案上的遼東輿圖上,指尖在“塔山”和“鬆山”兩個地名上來回摩挲。帳外的風更急了,吹得帳簾獵獵作響,燭火猛地一跳,險些熄滅。他沉默片刻,緩緩道:“行吧,你先下去,容朕再想一想。”
盧象升躬身領命,緩步退出帳外。帳內隻剩下朱由檢一人,他望著跳動的燭火,久久未語。遼西的戰局,就像這搖曳的燭火,生死一線,牽一發而動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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