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旗獵獵,卷著燕山關道的朔風,幾萬兵馬護著從北京城裡救出的百姓,浩浩蕩蕩往燕山大營挪動。
曾是大明心臟的內城,此刻已是斷壁殘垣的廢墟。三十萬生民,如今隻剩三萬幸存者,一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瑟縮在隊伍裡,頻頻回頭望向身後濃煙滾滾的京城。那裡再無雞鳴犬吠,隻有燒焦的梁柱在風中嗚咽,像是在為覆滅的王朝哀鳴。
龍輦之內,朱由檢雙目赤紅,癱坐在鑾駕上,口中反複喃喃,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大明……最終亡於我手啊……”
王承恩侍立在側,已經衣不解帶守了整整一日。陛下從入了關道便昏迷,醒來後便死死揪著這句話不放,任憑誰勸都無用。他看著朱由檢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針紮似的疼,猛地跪倒在地,聲音發顫:“陛下!這樣不行啊!您是大明的主心骨,您垮了,這三萬生民、這數萬將士,可就真的沒了指望啊!”
朱由檢置若罔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慟裡,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句泣血之言。
王承恩咬了咬牙,猛地轉頭看向身側的東廠番子,厲聲喝道:“你!速帶十騎,星夜趕往西安!請皇後娘娘即刻歸來!就說……就說陛下龍體欠安,朝局危急,需娘娘分憂!”
那番子不敢耽擱,抱拳領命,翻身上馬,帶著一隊精銳策馬揚塵,朝著西安方向疾馳而去。
龍輦裡的低語還在繼續,一聲比一聲絕望。
三個時辰後,內侍小心翼翼地將朱由檢扶到中軍帳的龍榻上。他終於悠悠轉醒,渙散的目光落在守在榻邊的王承恩臉上,啞著嗓子喚道:“承恩……”
“老奴在。”王承恩連忙湊近,強壓著淚意。
“我們的大明……還是沒守住啊……”朱由檢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我本以為,斬了五十四名東林黨,逼著他們吐贓降官,總能喚醒幾分良知……終究是……終究是朕錯付了啊!”
王承恩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哽咽道:“陛下……北京城和上一世一樣陷落了……這一世……這一世更慘……三十多萬百姓,隻救出了三萬……”
“噗——”
這話如同利刃,狠狠紮進朱由檢的心口。他猛地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身前的明黃色龍袍。
“東林黨!!”朱由檢雙目圓睜,額角青筋暴起,嘶吼聲震得帳簾簌簌發抖,“上一世空談誤國,這一世屠城滅民!朕若不死,定要將爾等拆皮扒骨,魂魄打入九幽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他猛地撐著榻沿坐起身,胸口劇烈起伏,喘了半晌,才咬著牙道:“去……給朕端碗飯來……朕餓了……”
不多時,王承恩捧著一碟清粥、幾樣小菜進來。朱由檢拿起玉筷,勉強吃了幾口,卻隻覺得味同嚼蠟,半點滋味也無。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拍打著榻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太祖太宗的牌位!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啊!!太廟的牌位……沒有遷出來!!”
他踉蹌著想要下床,卻重重跌回榻上,捶胸頓足,血淚俱下:“承恩!!朕有罪啊!!朕愧對列祖列宗!!大明傳至朕這一代,二百七十三年……京城陷,國祚傾……君王尚在,國已不國啊——!!”
國已經沒了,承恩,祖宗也沒了,再談祖宗禮法也沒了。朕這一生如履薄冰,斬閹黨,為了大明老百姓嘔心瀝血十餘年,親征西北,複西安,打山西,征蘭州,鎮銀川,吞並青海,收西北諸境,又拿下漠南,如今遼河、遼西、遼北也儘是我軍囊中之物,為何那些人他們不去死?
王承恩嚇得不敢說話,隻跪在一旁瑟瑟發抖。朱由檢嘶吼著:“給朕拿酒來,朕想喝酒,朕要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場苦酒!”
烈喉的苦酒入腹,朱由檢沉沉睡去。外麵的兵士早已在帳外等候,大氣都不敢喘,三萬京城百姓也已安排在燕山分田分地。此時的周遇吉、戚雷二人站在帳外,不敢進去。
“陛下已經兩日沒吃東西了,就吃了那麼點,身體怕扛不住啊。”“大明的根基是陛下呀,若沒陛下,我大明就真的完了。”
王承恩哭喪著拉著朱由檢的手,哽咽道:“陛下,臣陪你多年,大明不該就此消亡啊,陛下!”
他一聲一聲的呼喊,朱由檢仿佛沒有聽到,又陷入了混沌的昏睡中,呼呼地睡著。太醫把脈之後,對著王承恩道:“公公莫憂,陛下隻是傷心過度,養幾日便好了。”
王承恩甩了甩手,道:“就依你吧。”
不知過了多久,朱由檢坐起了身,又灌了兩口酒,迷迷糊糊走到案前,用一把匕首刻著木牌——太祖朱元璋之靈位,太宗文皇帝朱棣之靈位。一個一個的木牌堆滿案頭,十五個皇帝靈位整整齊齊排列著,再無其他。燕山腳下百姓種地的號子聲此起彼伏,帳內的朱由檢卻早已頹廢得沒了半分帝王模樣。
西安的周皇後收到急信,攥著信紙指尖發白,顫聲問傳信番子:“陛下現在何樣了?”
傳信番子跪地回稟:“陛下因北京之事,氣急攻心,已然臥病在床,娘娘請跟臣走一趟吧。”
周皇後不再多言,轉身將身旁的二公主塞進袁貴妃懷裡,細細叮囑了幾句。袁貴妃率領錦衣衛隨行,一行人剛行至朱雀大街,便被溫夫人攔住了鑾駕。
溫夫人對著車內盈盈一拜,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尊駕,我也想去看看我丈夫。”
周皇後掀簾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上來吧。”
暖帳內一片沉寂,兩人相對無言,隻餘車馬軲轆聲緩緩碾過青石長街,朝著燕山的方向,慢慢駛去。
喜歡崇明之二創盛世大明請大家收藏:()崇明之二創盛世大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