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初秋帶著桂花的甜香,王雪的“心芽心理工作室”窗台上,兩盆多肉被陽光曬得飽滿,葉片上的水珠折射出細碎的光。但這份溫暖沒能驅散工作室裡的低氣壓——皮埃爾夫婦坐在沙發上,丈夫皮埃爾緊握著妻子瑪麗的手,瑪麗的眼眶通紅,指尖反複摩挲著沙發扶手上的靠墊,而他們身邊的小男孩,頭埋得幾乎要碰到膝蓋,連帽衫的帽子把半張臉都遮住,隻露出一截緊抿的、泛白的嘴唇。
“他叫小宇,剛滿8歲。”瑪麗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她伸手想碰小宇的肩膀,男孩卻像受驚的小獸般往旁邊縮了縮,帽衫的抽繩被他攥得變了形,“我們三個月前從裡昂搬來上海,皮埃爾被公司調去浦東的分公司。來之前小宇還盼著看東方明珠,可到了之後……他就再也不肯走出房間了。”
王雪遞過一杯溫水,目光落在小宇露在外麵的手指上——那是一雙纖細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指腹有淡淡的繭,像是經常握什麼小東西。“小宇以前喜歡什麼?”她沒有直接問男孩,而是轉向瑪麗,語氣溫和得像窗外的陽光,“有沒有特彆癡迷的玩具或者愛好?”
“恐龍。”皮埃爾先開了口,他的中文帶著一點法語腔調,卻很清晰,“他房間裡有一櫃子恐龍模型,從三角龍到霸王龍,連最稀有的鐮刀龍都有。在裡昂的時候,每個周末都要去自然曆史博物館,能對著化石看一下午。”他歎了口氣,“可來上海後,那些模型都被他用布蓋起來了,連碰都不肯碰。”
“吃飯也要我端進房間,”瑪麗補充道,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前天我打掃房間,看到他對著鏡子哭,說自己‘既不是中國人,也不是法國人’——中文說不好,在學校裡沒人跟他玩;法語在這裡又沒用,連買個冰淇淋都沒法自己開口。昨天他班主任找我,說小宇在課堂上一直低著頭,老師叫他回答問題,他直接哭著趴在桌子上。”
王雪起身,走到小宇身邊的地毯上坐下,和他保持著半米的距離——這是心理溝通中“安全距離”的範疇。她沒有看男孩,而是望著窗外的梧桐樹:“我認識兩個小男孩,一個叫珩珩,一個叫硯硯。兩個月前他們去巴黎,比小宇還緊張——珩珩怕自己的法語太爛被笑話,硯硯連可頌都不敢自己買,躲在爸爸身後。”
帽衫下的小宇肩膀動了一下,雖然還是沒抬頭,但王雪注意到,他攥著抽繩的手指鬆了一絲。“你知道他們後來怎麼適應的嗎?”王雪的聲音放得更輕,“靠恐龍。珩珩喜歡恐龍化石,認識了巴黎的馬修,兩個人對著化石模型,連比劃帶蹦單詞,根本不用在意語法對不對;硯硯帶著恐龍玩偶,和法國女孩蘇菲一起給玩偶剪剪紙,現在蘇菲都能說‘恐龍麵包’的中文了。”
小宇的頭悄悄抬了一毫米,帽簷的陰影裡,能看到他眼睛的輪廓——是一雙很亮的眼睛,正盯著王雪裙擺上繡的小恐龍圖案那是硯硯之前送給她的剪紙,她縫在了裙擺上)。“孩子的世界裡,語言從來不是障礙,”王雪終於轉向他,語速放得極慢,“興趣才是最好的翻譯。小宇,你覺得霸王龍的法語怎麼說?”
空氣安靜了三秒,小宇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細得像蚊子叫:“tyrannosaure...”“太棒了!”王雪眼睛一亮,故意提高聲音,“珩珩第一次跟馬修說這個詞,把尾音念成了‘soeur’姐妹),兩個人笑了半天,反而成了好朋友。”
皮埃爾夫婦驚訝地看著小宇——這是他來上海後,第一次主動說除了“嗯”“不要”之外的話。王雪趁熱打鐵:“我提議,讓小宇和珩珩、硯硯結對。他們三個差不多大,都喜歡恐龍,還一起開了個‘恐龍法語課’——就是用中文和法語講恐龍故事,互相當老師。小宇法語好,能當他們的法語老師;珩珩和硯硯中文熟,能帶著他適應環境,你覺得怎麼樣?”
瑪麗剛要說話,小宇突然又把頭埋了下去,悶悶地說:“他們會笑我中文說得不好……”“不會!”王雪立刻回應,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童畫牆的照片,遞到他麵前,“你看,這是星塵網咖的童畫牆,上麵有個叫朵朵的小女孩,一開始法語單詞都念不對,她就畫下來給巴黎的蘇菲看,現在蘇菲都把她的畫貼在房間裡了。孩子們的友誼,從來不在乎說得好不好,隻在乎有沒有用心。”
小宇盯著照片上的童畫牆,手指輕輕碰了碰上麵畫著恐龍的部分。瑪麗抓住機會,握住他的手:“小宇,媽媽知道你怕。但珩珩和硯硯在巴黎也怕過,他們說,隻要聊起恐龍,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們去試試好不好?如果不喜歡,我們就回家。”
這次,小宇沒有立刻拒絕,隻是手指在照片上反複摩挲著。王雪趁機撥通了陸沉的電話,電話剛接通,就傳來珩珩和硯硯的打鬨聲——“你把我的恐龍圖鑒放哪了?”“是你自己忘在網咖了!”王雪笑著把情況說明,陸沉的聲音立刻傳來:“沒問題!珩珩剛還在說想找個‘法語同桌’,硯硯的雷克斯玩偶也想認識新朋友了。這周末就在星塵網咖,我讓血蹄準備恐龍桃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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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王雪看向小宇:“他們特彆期待見你。珩珩說,要跟你請教霸王龍的法語發音;硯硯準備把他的雷克斯玩偶帶來,那是他從巴黎帶回來的,尾巴上還有蘇菲補的補丁呢。”小宇的肩膀又放鬆了一些,帽衫的帽子滑下來一點,露出他的額頭——額頭上有個小小的疤痕,皮埃爾解釋說:“是以前玩恐龍模型時不小心碰的,他還說這是‘恐龍戰士的勳章’。”
離開工作室時,小宇雖然還是沒怎麼說話,但主動拉了瑪麗的衣角,而不是像來時那樣躲在她身後。走到樓下,皮埃爾突然停下腳步,對王雪說:“其實小宇的媽媽是上海人,他小時候學過一點中文,隻是後來在裡昂用得少,就越來越不敢說了。他總說,自己是‘夾在中間的人’,兩邊都不接納他。”
王雪點點頭:“這是身份認同焦慮。但孩子的世界很簡單,隻要找到一個‘共同的支點’,就能站穩。恐龍就是小宇的支點,也是珩珩和硯硯的支點。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支點越來越穩,讓他知道,‘既懂中文又懂法語’不是缺點,是他獨有的優勢——就像連接上海和巴黎的橋梁,多珍貴啊。”
周末的星塵網咖,被裝點成了“恐龍樂園”。童畫牆旁邊的區域,掛著珩珩和馬修的化石交流筆記,貼著蘇菲的恐龍塗鴉;桌子上擺著硯硯的恐龍圖鑒、雷克斯玩偶,還有血蹄剛烤好的恐龍桃酥——有三角龍形狀的,有翼龍形狀的,每個桃酥上都用巧克力醬畫了小小的龍鱗紋路。
珩珩穿著一件印有霸王龍圖案的t恤,正和硯硯爭論恐龍的食性:“馬修說霸王龍是食腐動物,你怎麼說它是捕食者?”“爺爺的手劄裡寫了,中國的龍是‘食氣的’,才不是食腐!”硯硯抱著雷克斯玩偶,把它舉起來,“雷克斯也說,它是守護者,不是食腐動物!”
就在這時,網咖的門被推開,皮埃爾夫婦帶著小宇走了進來。小宇還是穿著那件連帽衫,但帽子沒戴,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小小的霸王龍模型——那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模型的尾巴有點歪,是他自己用膠水粘的。
看到小宇,珩珩立刻跑過去,硯硯抱著雷克斯跟在後麵。珩珩本來想打招呼,卻看到小宇往後縮了縮,立刻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化石照片:“這是馬修給我的霸王龍尾椎骨照片,他爸爸是博物館的,這個是複製品的照片。你看,這個紋路是不是很像龍鱗?”
小宇的目光立刻被照片吸引,攥著模型的手鬆了一點。硯硯也湊過來,把雷克斯玩偶遞到他麵前:“這是我的雷克斯,它從上海飛到巴黎,又飛回來。蘇菲說,它是‘跨洋恐龍’。你的霸王龍模型真好看,它叫什麼名字?”
小宇盯著雷克斯玩偶尾巴上的藍色補丁,又看了看自己的霸王龍模型,嘴唇動了動:“它叫……雷奧。”“哇,這個名字好酷!”硯硯眼睛一亮,“雷克斯和雷奧,聽起來就是好朋友!”他把雷克斯放在小宇的模型旁邊,“你看,它們站在一起,像不像在守護童畫牆?”
血蹄端著一盤恐龍桃酥走過來,把一塊三角龍形狀的放在小宇麵前:“嘗嘗叔叔做的桃酥,裡麵加了蔓越莓,硯硯說這是‘恐龍喜歡的甜味’。在巴黎的時候,杜邦爺爺也給我們做過恐龍馬卡龍,味道不一樣,但都很好吃。”
小宇沒有立刻吃,隻是看著桃酥上的龍鱗紋路。珩珩拿起一塊翼龍形狀的,咬了一口:“我在巴黎的時候,說不好法語,就指著恐龍馬卡龍說‘dinosaure’,杜邦爺爺就懂了。後來他還教我用法語說‘好吃’,是‘deicieux’,你說我發音標準嗎?”
小宇抬起頭,看著珩珩,突然小聲說:“有點……有點偏,應該是‘deicieux’,重音在第二個音節。”“真的嗎?”珩珩眼睛一亮,“你教教我好不好?馬修以前總笑我把‘croissant’可頌)說成‘croisant’,這次我一定要學好!”
這一次,小宇沒有拒絕。他放下手裡的模型,拿起一塊桃酥,一邊示範發音,一邊用手指在桌子上劃著重音的位置:“你看,這樣……”他的聲音雖然還是不大,但吐字很清晰。硯硯在旁邊跟著學,卻把重音放錯了,小宇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是他來上海後,第一次露出笑容。
王雪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旁,看著這一幕,悄悄給陸沉發了條消息:“第一步成功了。接下來,讓他們從恐龍聊到生活,慢慢幫小宇建立自信。”陸沉回複:“放心,我準備了‘恐龍任務卡’,讓他們一起完成——用中文和法語給巴黎的蘇菲和馬修寫畫信,介紹小宇的雷奧。”
過了一會兒,珩珩拿出一張任務卡,放在桌子中間:“這是我們‘恐龍法語課’的作業。我們要一起畫一張畫,上麵有雷克斯、雷奧,還有蘇菲的翼龍、馬修的化石模型,然後用中文和法語寫一句話,寄給巴黎的他們。小宇,你法語好,負責法語部分;我和硯硯負責中文和畫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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