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兄弟我如今認識些官場上的朋友,已經開始涉足鹽業了,也賺了許多不該賺的錢,哦,還有你這位昔日的同窗,他為了讓你的家鄉父老買到實惠的私鹽,冒著殺頭的風險從我這兒進貨,怎麼樣,你不是想做好官麼?你這一到任我們倆個就主動送上門來了,隻要你一句話,我們明天一早就上你的衙門自首!”
柳浩然畢竟是一介書生,瞠目結舌,看著這兩個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蔣生掃了柳浩然一眼,慢慢站起身來。
“胡老哥,咱們也彆難為他了,那麼狠的事兒,他做不出來的。”
說著,蔣生扶著胡千機,一前一後的走了。
柳浩然聽著兩人的腳步,直到確定兩人走遠了,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他緩緩走到門口,將門仔細的合上,又插上了插銷。這時候,他忽然瞥見兩個人留下的“土特產”,立刻一怔,想要喊人將這東西拿起來給人家送回去,卻發現這東西的重量好像不太對,似乎太沉了些。
柳浩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疑惑的捧起包裹,來到了燭火旁打開。
他解開看了一眼,暗暗鬆了口氣,好在裡頭果然隻是一支普通的火腿。
這霧州的火腿通常以豬腿醃製,從前宗澤抗金之時,曾經將此物作為北伐的軍糧,其製作的方法因此流傳下來,柳浩然目光停在此物上麵,心想:“我是不是太小心了,總是疑神疑鬼,做個官做得跟防賊一樣,也真是太累。”
他信手去拿那火腿,冷不防這抗金的火腿竟一分兩半,露出裡頭藏著的一個金元寶來!
柳浩然大吃一驚,難怪這個火腿一上手就覺得重量不對了,他忍不住伸手取來那個金元寶,湊在燭光前一看,竟是個五十兩的,五十兩黃金,約摸就能折成一千兩白銀!
一個正七品的禦史京官勤勤勉勉,一年到頭的正俸是二十七兩銀子,十年下來也就是二百七十兩,就算平平安安乾到花甲之年,一輩子兢兢業業做它三十年的官,俸祿也才堪堪八百一十兩,還不夠這一枚金元寶呢!
況且這還得是年年考績不出岔子,如今這枚金元寶就這麼直勾勾的擺在柳浩然麵前,要說他一點不動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柳浩然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想起之前在江西巡鹽,自己一個人清查出來的銀子就足足有二十多萬兩,可是這些都是過手的銀子,與他本人又有什麼關係?
柳浩然猛然一醒,用力給了自己一個巴掌,自己怎麼能生出這種念頭?
門外,隨從敲了敲房門。
“大人,沒事吧?”
“哦,沒事沒事,剛才有隻蚊子咬了我,我拍死了它!”
“卑職失職,定是屋子沒打掃乾淨,卑職去找店家理論……”
“不用,不用!你千萬不要來打攪我!聽見了麼?”柳浩然突然緊張起來,“我告訴你,我今天很累了,你也快快去休息吧。”
“這……,卑職遵命。”
柳浩然脫了外套,吹滅蠟燭,慢慢走到床前,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可他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腦子裡全是那個金光燦燦的元寶,他忽然想起來,那個包裹裡頭除了火腿,好像還有彆的東西。
這個念頭一起,他就更加睡不著了,他屏住呼吸偷偷的豎起耳朵,外麵很靜,隨從應該早已經回去了,他悄悄翻身起來,披著外套重新點起蠟燭。
果然,等他翻手將那隻火腿丟開,底下又露出兩封信。
壓在上麵的那封信上寫著:
柳浩然大人親啟
杭州知府徐多謙
徐多謙?柳浩然想起白天巡撫衙門前發生的事兒,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發燙,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他揉了揉鼻子,就著火光輕輕撕開了封口,將那信封顛過來抖了抖,裡麵立刻掉出來幾張輕飄飄的紙頭,落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想了想,像條狗似的慢慢弓下身子去,在地上摸了摸。
撿起這幾張紙,他立刻便心驚膽戰的把這些東西湊到火光前,不看不要緊,這定睛一看,差點手兒一抖送到火裡頭去了。
銀票!竟是三張見票即兌的龍頭銀票!
每張都是一千兩,這東西不用校驗成色,可比金錠銀錠好用多了。
三千兩!這可相當於是三支抗金的火腿!他三輩子都賺不來的俸祿!
柳浩然驚得目光發直,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又把目光貪婪的望向另一隻信封。
這信封上麵的筆跡,與前一封幾乎是一模一樣,顯然出自同一個人仿寫的手筆,可柳浩然這時候已經完全顧不得在意這些細節了,他隻留心到上麵的兩行大字。
柳浩然大人親啟
浙江巡撫尹守廉
浙江巡撫!那可是封疆大吏呀,這樣的人物會送自己什麼禮?
該是什麼樣的大禮,才能配得上尹巡撫一方諸侯的身份?!
他莫名的有些激動起來,顫顫巍巍的用手摸了摸,這個信封好像沒有前一封那麼厚,怪了,難道越是重禮,反倒越是會輕巧些麼?
柳浩然又是害怕、又是激動,他不敢再撕了,生怕弄壞裡頭的東西。
他像條土狗兒似的,小心翼翼的拚命用口水將信封的邊緣慢慢舔濕浸透,而後一點一點用指甲尖將這信封的毛邊扣開,然後屏住呼吸,將裡頭的東西輕輕抽了出來。
竟是一張地契,還蓋著南京戶部的勘核大印。
寫著:臨安梅莊一座,莊內附上等天字號水田兩千四百二十四畝,桑林五百七十二畝,牛棚六座、豬圈十二座、馬廄兩座,北至西天目山三岔路路口,南至於潛鎮外小溪北岸,東至太湖源鎮水渠西側,西至桃樹嶺山腳便道……
柳浩然湊得太近,看著看著就覺得眼前一片金光,再也看不清了。
不是普通山地旱地,而是最肥最頂級的水田,讓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水田!
兩千四百二十四畝水田……,那得是多大的一片地呀?
他慢慢閉上眼睛,鼻腔裡頭輕輕哼起了歌,眼淚也不爭氣的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閒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