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光大駭,拚命想掙脫,但那紙手仿佛有千鈞之力,死死拽著他。情急之下,他想起明婆給的護身符,急忙掏出貼在紙人額頭上。紙手頓時鬆開,紙人癱軟在地。
他不敢怠慢,迅速在十字路口堆起乾柴,將紙人放置其上,點燃火把。火焰騰起,紙人在火中蜷曲變形,忽然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那聲音像極了他的亡妻。
張德光心中一痛,險些撲滅火堆。但想到明婆的警告,還是忍住了。
火光映照下,紙人的臉在烈焰中扭曲,畫出來的眼睛似乎一直在盯著他,直到化為灰燼。
按照明婆的吩咐,張德光繞道回家,每進三步就叩首一次,直到進入堂屋。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實,再也沒有被奇怪的聲音驚醒。
第二天起,一切恢複了正常。院裡不再莫名被打掃,衣服不再自己跑出來,那詭異的香氣也消失了。
張德光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直到三天後的傍晚,他收拾衣櫃時,在最底層發現了一小片紅色的紙,剪成衣袖的形狀,不知怎麼落在了那裡。
他盯著那片紅紙,忽然覺得室內溫度降了幾分。
當晚,他又聽到了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紙片摩擦的聲音。
張德光坐在床上,一動不敢動,心裡明白:事情還沒有結束。
那之後,張德光的生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循環。每隔七天,家裡就會出現一件紙紮的小物件——有時是一片紙衣,有時是一朵紙花,甚至有一次他在米缸裡發現了一小撮紙紮的米粒。
村裡人都勸他搬出去住段時間,但張德光舍不得老屋和田地。他再次去找明婆,明婆卻閉門不見,隻讓人傳話:“緣起不滅,好自為之。”
夏至那天,張德光在田裡乾活到很晚。回家時天已黑透,沒有月亮,隻有零星幾顆星星掛在天邊。推開院門,他愣住了——
院子裡站滿了紙人。
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各種紙人靜靜地立在黑暗中,麵朝他的方向。所有的紙人都畫著笑臉,紅唇在星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張德光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想跑,卻發現院門不知何時關上了,怎麼拉也拉不開。
他顫抖著轉身,麵對滿院的紙人。這時,堂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他本以為已經燒掉的紅色紙人緩緩走出來,站在紙人群前。
紙人的手上拿著一個紙紮的茶杯,它向前一步,將茶杯舉到張德光麵前,仿佛在請他喝茶。
張德光渾身發抖,忽然想起明婆曾經說過,若是鬼物請你吃東西,千萬不能接受,否則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猛地打掉紙人手中的茶杯,紙杯落地即燃,冒出一股青煙。所有的紙人同時向前一步,逼近張德光。
絕望中,張德光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傳說:紙人怕水。他拚命衝向院角的水缸,用手捧水潑向紙人。被水潑到的紙人立刻軟塌下去,化作一灘紙漿。
見此法有效,張德光精神一振,不斷捧水潑灑。紙人群似乎畏懼了,緩緩後退。唯有那個紅色紙人站在原地不動,被水潑濕後非但沒有融化,反而顏色越發鮮豔,仿佛真的在滴血。
最後,院中隻剩下紅色紙人還與張德光對峙。忽然,紙人抬手撕開了自己的胸膛,從裡麵掏出一顆紙紮的心,遞向張德光。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雞叫聲,天快亮了。紙人動作一滯,隨即迅速後退,融入了晨曦的微光中,消失不見。
經曆這一夜,張德光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期間村裡人來照料他,都說他胡話連篇,什麼“紙心”“血衣”地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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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後,張德光變得沉默寡言。他不再與人交往,整天待在屋裡不知忙些什麼。有人從窗外看見,他在紮紙人,一個個精致無比的紙人擺滿了堂屋。
“以毒攻毒。”村裡人私下議論,“德光這是被逼瘋了。”
七月初七,七夕節。那晚月光格外明亮,清水河上波光粼粼。村裡年輕人都在河邊放河燈祈福,沒人注意到張德光家方向突然起了一場大火。
等大家趕到時,老屋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救火無望,人們隻能眼睜睜看著火焰吞噬一切。
火勢最猛時,有人看見火焰中似乎有許多紙人在跳舞,其中一個穿紅衣服的紙人格外顯眼。它在那烈焰中旋轉、跳躍,最後化作一隻火鳳凰,衝天而去。
第二天清晨,人們在灰燼中搜尋,意外地發現了一個鐵盒,裡麵裝著張德光的遺囑和地契,完好無損。遺囑上隻簡單寫著:田地歸村集體,屋基留給兒子。
而最讓人不解的是,儘管火勢那麼大,鐵盒周圍的灰燼中卻散落著許多紙人碎片,無一被燒毀,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精心裁剪後撒在那裡。
張德光的兒子從省城趕回處理後世,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了一本日記。最後一頁寫著:
“她回來了,不是亡妻,也不是紙人。是思念化靈,是執念成精。我這二十幾年來燒了太多紙人,傾注了太多感情,它們活了過來。今當以我性命,終結此劫。勿念。”
自那以後,張家村再沒人敢紮紙人。清水河依舊靜靜流淌,稻田青了又黃,黃了又青。隻有偶爾夜深人靜時,晚歸的村民會仿佛看見,張德光的老屋遺址上,立著一個模糊的紅色身影,靜靜地望著村裡的燈火。
但沒人能確定那是不是月光開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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