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窺視感持續著,冰冷,專注,帶著一種非人的好奇或者說……饑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王發貴保持著準備攻擊的姿勢,一動不敢動,汗水浸濕了他的破背心。
忽然,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消失了。
窗戶外的陰影也挪開了。
聲音再次響起,沿著來的方向,慢慢遠去,最終徹底消失在黑夜裡。
過了好久好久,直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村裡的第一聲雞叫響起,王發貴才像虛脫了一樣,癱軟在炕上,扁擔“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李香玲也慢慢醒轉過來,看到天亮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沒得了?”她顫抖著問。
“好像……走了。”王發貴有氣無力地回答。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劫後餘生的驚恐。他們掙紮著爬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
門外空無一物。
清晨的陽光照在院壩裡,一切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不同。雞在啄食,狗在搖尾巴。
但當他倆走到大門口時,卻猛地頓住了腳步,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堅硬的木頭門板上,靠近門鎖的下方,布滿了一道道深深的劃痕。那劃痕雜亂無章,不像是利器所致,倒更像是……某種極其堅硬的東西反複刮擦出來的。
劃痕邊緣還沾著一些暗紅色的、像是乾涸血跡的汙漬,以及幾縷說不清是動物毛發還是什麼其他東西的、灰撲撲的纖維。
王發貴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那些劃痕,觸手是一種詭異的冰冷和粗糙感。他猛地縮回手,臉色慘白。
李香玲指著那些劃痕,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天,王發貴和李香玲誰也沒敢再提昨晚的事。但王發貴還是偷偷去找了張瞎子。
張瞎子眯著渾濁的眼睛,聽完王發貴語無倫次的描述,又摸了摸王發貴帶來的、從門板上小心翼翼刮下來的一點暗紅色汙漬和灰色纖維。
沉默了許久,才歎了口氣,搖著頭說:“不是吊死鬼……吊死鬼沒這麼大怨氣,也不會留這種‘印子’……這東西,邪性得很呐……像是山裡頭的‘老物件’,醒了……但為啥盯上你家,這就說不準了……或許是你陽氣衝了它,或許……隻是它路過,你家擋了道?”
張瞎子也說不出了所以然,隻囑咐王發貴最近晚上千萬彆出門,門口撒點香灰,看看能不能頂用。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風平浪靜。那怪叫和刮擦聲再沒出現過。但王發貴和李香玲徹底成了驚弓之鳥,天剛擦黑就緊閉門戶,屋裡燈火通明直到天亮。李香玲甚至去廟裡求了符貼在門上,雖然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夫妻倆的感情,經過這一夜,似乎也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晚上躺床上,偶爾還會鬥嘴,但聲音都壓得低低的,內容也從互相指責變成了:
“喂,王發貴,你聽到啥動靜沒?”
“有個錘子動靜!睡你的覺!”
“你個死鬼,輕點聲!萬一又把它招來了……”
“曉得咯,瓜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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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八天,是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王發貴起夜,哆哆嗦嗦地在屋角的夜壺裡解決了,正準備爬回炕上,眼角餘光似乎瞥見窗外院壩裡,月光照不到的一個陰暗角落,好像有個東西動了一下。
他渾身一僵,定睛看去。
那裡堆著些柴火,黑影幢幢。
好像……什麼都沒有。也許是自己眼花了。他安慰自己,趕緊鑽回了被窩,把被子裹得緊緊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那淒厲的、扭曲的怪叫聲,毫無征兆地再次炸響!
但這一次,聲音不是從後山傳來。
而是……近在咫尺!仿佛就在他們家的屋頂上!
“啊……!”李香玲尖叫著驚醒。
王發貴也嚇得魂飛魄散。
那叫聲在屋頂上盤旋,尖銳刺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狂躁和憤怒。與此同時,他們聽到屋頂的瓦片上傳來一陣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和跑動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上麵瘋狂地跳躍、奔跑!
“嘩啦……”一聲,一塊瓦片被踩碎,掉在院壩裡,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夫妻倆抱在一起,縮在炕角,麵無血色,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們能感覺到整個屋頂都在輕微震動,灰塵簌簌地往下落。
這場屋頂上的“狂歡”持續了大概幾分鐘,然後,那怪叫聲戛然而止。
奔跑聲和刮擦聲也停了。
一切又恢複了死寂。
夫妻倆一動不敢動,直到天光大亮。
第二天,王發貴戰戰兢兢地爬上梯子查看屋頂。
隻見靠近屋脊的一片瓦被弄得亂七八糟,好幾塊都碎了,瓦片上布滿了和門板上類似的刮痕。在一處刮痕最密集的地方,他發現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硬得像石頭一樣的毛發,還沾著同樣的暗紅色汙漬。
他沒敢聲張,默默地把瓦片整理好。下來後,他對李香玲說:“婆娘,這地方……怕是住不得了。”
李香玲這次沒反駁,隻是紅著眼圈點了點頭。
沒多久,王發貴和李香玲就把請人老房子平了,這樣就不擋道了。
他們去了遙遠的南方打工,再也沒回來過。
村裡關於後山怪叫的傳言漸漸變了味,加上了王發貴家的這段經曆,變得更加具體,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說那是個被砍了腦袋的山魈,怨氣化成了叫聲;有人說那是以前餓死在老林子裡的外鄉人,變成了專門刮人門的厲鬼;還有人說,那根本就不是鬼,是山裡某種不為人知的古老東西,被驚擾了清夢。
真相是什麼,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在夜裡再去探究那叫聲的來源。
老林溝的夜晚,偶爾會被一些怪叫聲撕裂,大多是鳥。隻是村東頭那棟拆了的土坯房,再也不會亮起燈火。門板上那些深深的劃痕,和屋頂瓦片上的刮蹭,成了這個怪談沉默而確鑿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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