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死後的第七天,我聽見他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哢噠。
我僵在沙發裡,全身的血都涼了。這不可能。陳山的屍體已經火化了。骨灰盒還擺在靈堂上,沒下葬。而其他人更不會有我家的鑰匙。
門開了。
腳步聲走進來,熟悉得讓我心臟抽搐。是陳山那種有點拖遝的步子,皮鞋底摩擦著地板。他每次喝多了,就是這樣走路。
我死死盯著玄關的轉角。先是看到一個影子投在地上,拉得老長。然後,一個人影晃了進來。
真是陳山。
穿著他死那天穿的灰夾克,牛仔褲。臉上有點油光,頭發亂糟糟的,像剛加完班回來的樣子。他看也沒看我,徑直走到冰箱前,拉開冰箱門,拿出半瓶啤酒,仰頭就灌。喉結上下滾動。
我縮在沙發角落,指甲掐進手心,不敢呼吸。是幻覺嗎?還是我瘋了?
他灌完啤酒,把空瓶扔進垃圾桶,發出哐當一聲。然後,他總算朝我這邊看過來了。眼神渾濁,帶著點不耐煩,和他生前看我的樣子一模一樣。
“愣著乾什麼?幾點了,不做飯?”他聲音沙啞,帶著酒氣。
我嘴唇哆嗦,發不出聲音。他……他真的回來了。不是夢。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不屬於活人的氣息。
“你……你不是……”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不是什麼?”他皺起眉,朝我走過來,“我加班累死了,回來連口熱飯都沒有?你整天在家乾什麼?”
他伸手過來,想拉我。他的手碰到我的胳膊,冰涼刺骨,像一塊凍肉。
我尖叫一聲,猛地甩開他,跳起來躲到沙發後麵。
陳山站在原地,臉色沉下來。“你發什麼神經?”
“你死了!陳山!你死了!我親眼看到的!車禍!”我語無倫次,渾身發抖。
他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表情變得下流又惡劣。“哦,咒我死?我死了誰乾你?嗯?你不是就喜歡我乾你嗎?”他邊說邊解開皮帶扣,發出輕微的金屬聲響,“過來,幾天沒收拾你,逼和後庭癢了?”
這些話,他生前經常說,帶著一種粗俗的“親熱”。可現在,聽在耳裡,隻有毛骨悚然的恐怖。
我轉身就往臥室跑,想鎖上門。但他的手更快,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把我拽了回來。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個……死人。
“跑什麼?”他湊近我,酒氣混著那股冰冷的寒氣噴在我臉上,“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我‘死’了,你好像一點都不傷心啊?保險金拿到手爽不爽?”
我拚命掙紮,但他把我箍得死死的。他的身體冰冷僵硬,像一具能活動的屍體。
“放開我!你不是陳山!你是鬼!”我哭喊著。
“鬼?”他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鬼能這樣嗎?”他另一隻手粗暴地抓著我的頭發,冰冷的嘴唇貼在我溫熱的皮膚上。
那種觸感,讓我惡心得想吐,恐懼達到了頂點。我抬腳狠狠踩在他腳背上,他吃痛,手鬆了一下,我趁機掙脫,衝向大門。
拉開門,我拚命往外跑。樓道裡的聲控燈隨著我的腳步聲亮起,又迅速熄滅。我不敢回頭,一直跑到電梯口,瘋狂地按著下行鍵。
電梯從一樓緩緩上升。數字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我緊緊盯著家門口的方向。樓道儘頭一片漆黑,什麼動靜都沒有。他沒追來?
電梯到了,叮一聲開門。我衝進去,猛按關門鍵和一樓。
電梯下降的失重感讓我稍微清醒了一點。剛才的一切太真實了,那不可能是幻覺。陳山真的回來了。從陰間爬回來了。為什麼?是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未了的恩怨?還是像老人講的,回魂夜,死人真的會回家?
到了一樓,我跑出電梯,衝到小區門口的值班室。保安小張正在玩手機。
“張師傅!張師傅!”我拍著玻璃窗,上氣不接下氣。
小張抬起頭,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陳太太?你怎麼了?”
“我……我家裡……有……有人!”我不敢直接說“有鬼”。
小張立刻站起來,拿起警棍:“小偷?走,我跟你上去看看!”
有小張在,我膽子稍微大了點。我們一起坐電梯回到我家門口。門關著,和我逃出來時一樣。
小張示意我開門。我顫抖著用鑰匙打開門。
屋裡燈還亮著,靜悄悄的。客廳裡空無一人。垃圾桶旁邊也沒有啤酒瓶。
“沒人啊?”小張四處看了看,“陳太太,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可能!剛才他還在!還喝了啤酒!”我衝到垃圾桶邊,裡麵是空的。
“你看,什麼都沒有。”小張撓撓頭,“是不是太累產生幻覺了?陳先生剛走,你……”
我衝到冰箱前,拉開冰箱門。那半打啤酒,一瓶不少,整齊地擺在那裡。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難道……真的是我的幻覺?
小張又檢查了其他房間,確實沒有人。“陳太太,你冷靜點。要不我幫你聯係下家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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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地搖搖頭。“不用了……謝謝張師傅,可能……可能是我看錯了。”
小張又安慰了我幾句,走了。
門關上,屋裡又剩下我一個人。我背靠著門板,慢慢坐在地上。恐懼並沒有消失,反而更深了。如果不是幻覺,那剛才的一切算什麼?陳山能憑空出現,又能抹掉一切痕跡?
我在地上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腿麻了才站起來。我不敢開燈,摸索著走到客廳,蜷縮在沙發角落,警惕地聽著周圍的任何聲響。
夜很深了,外麵偶爾有車開過的聲音。屋裡靜得可怕。
突然,我聽到臥室裡傳來一點細微的響動。像是……翻身壓床板的聲音。
我的心跳幾乎停止。我屏住呼吸,仔細聽。
沒有了。一片死寂。
也許又是錯覺。我安慰自己。
但緊接著,臥室裡傳來了打鼾聲。低沉,均勻,正是陳山熟睡時打鼾的聲音。
我捂住嘴,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他沒走。他就在臥室裡,睡著了。
我不敢進去,也沒有離開這個房子。我就這樣睜著眼睛,在沙發上熬到了天亮。
天亮後,鼾聲消失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屋裡一切正常。我鼓起勇氣,推開臥室門。
床上空空如也,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仿佛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