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依然攥緊著我,但另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浮了上來。這條路,這個方向,沒錯,是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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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要帶我去哪?
雨漸漸小了,變成了毛毛細雨。天色也稍微亮了一些,是那種黃昏將儘的灰白。
路旁出現一棵老槐樹。我記得這棵樹,小時候常在下麵玩。爺爺說,這樹有靈性,是村裡的守護神。
老人走到槐樹下,停住了腳步。他第一次完全轉過身。
草帽下,是一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臉色灰白,眼神空洞,沒有任何神采。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我嚇得也停住腳,隔著十幾米遠,渾身濕透,瑟瑟發抖。
他抬起乾枯的手,指了指老槐樹後麵的一條更窄的小路。
然後,他轉過身,不再沿著大路走,而是拐上了那條小路。
我愣住了。
大路分明是通往村子的,雖然繞遠一點,但平坦好走。而那條小路,通向村後的山坡,那裡……是村裡的老墳地,爺爺就葬在那裡。
他為什麼指那條路?
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我,必須按照他指的方向走。
是福是禍,已經由不得我了。
我幾乎是挪動著腳步,蹭到老槐樹下。
小路長滿雜草,蜿蜒向上,消失在暮色和樹叢裡。那個佝僂的背影,已經在前麵若隱若現。
我深吸一口氣,踏上了小路。泥土鬆軟,踩上去幾乎和那老人一樣,沒什麼聲音。
路兩邊的灌木叢越來越密,枝杈不時刮到衣服,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拉扯。
墳山到了。
一座座熟悉的墳塋靜默在細雨裡。有些墳頭壓著黃紙,早已被雨水打爛。空氣裡是泥土、腐葉和一種說不清的陳舊氣息。
老人在一個墳前停了下來。
那墓碑有些舊了,但還算完整。他靜靜地立在墳前,一動不動,像變成了墳的一部分。
我鼓起勇氣,一步步靠近。心快跳到嗓子眼。
距離足夠近時,我看清了墓碑上模糊的字跡。先是姓氏,是我們李家的祖墳。然後,是名字……
我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墓碑上,赫然刻著:先考李公諱長順之墓。
李長順。是我爺爺的名字。
我猛地轉頭去看那老人。
他依舊佝僂著背,戴著草帽。但這一次,他的臉變了,完全不是之前的樣子。
我清晰地看到了草帽陰影下的側臉輪廓。那眉眼,那皺紋的走向……雖然依舊乾癟灰敗,但那分明……分明就是我記憶裡爺爺的樣子!隻是少了那份慈祥,多了死寂的冰冷。
“爺爺……”
我喉嚨發緊,聲音嘶啞地喊了一聲,帶著哭腔,更多的是無法言說的恐懼。
他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靜靜地立在墳前,仿佛在凝視自己的安息之地。
然後,極其緩慢地,他那模糊的身影開始變淡,像墨跡滴入水中,一點點化開,融進潮濕的暮色和雨霧裡。
不過幾秒鐘,就在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像他從未出現過。
雨徹底停了。西邊天際裂開一道縫,殘陽的血色光芒投射下來,照在濕漉漉的墳頭和老碑上。
我癱坐在泥地裡,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巨大的恐懼過後,是徹底的虛脫和茫然。
爺爺的墳前,泥土看起來有些新。旁邊,放著他的那根光滑的木棍手杖,上麵還沾著新鮮的泥點。
我後來才知道,那天下午,村裡幾個本家叔叔正好來給爺爺修繕墳塋,添了新土。剛完工,雨就來了,他們急著下山,可能把手杖忘在了這裡。
我最終還是回到了村裡的老屋。
夜很深了。我點著煤油燈,坐在爺爺生前常坐的那把舊藤椅裡。
山風穿過堂屋,嗚嗚作響。但我心裡,卻奇異地平靜下來。
我回憶著路上的每一個細節。那無聲的引領,那水中的空無,那最終指向歸宿的手指。
他沒有害我。他甚至……可能是在幫我。躲過了其他邪祟?或者抄了近路,避開了大路上因雨水可能出現的危險?或者,僅僅是想讓我這個久未歸家的孫子,去看看他?
我不知道。
有些陪伴,無聲無息,跨越了陰陽。有些路,看似詭異莫測,儘頭卻可能是早已被遺忘的牽掛。
那一夜,老屋格外安寧。仿佛有一位沉默的守護者,一直站在門外,直到天明。
許多年過去了,我依然會想起那個雨天的傍晚,想起那個佝僂的背影。
他帶我走的那條路,布滿恐懼,也寫滿鄉愁。它讓我相信,在這片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上,有些東西從未真正離開。
它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在暮色四起時,在細雨霏霏中,與認路的孩子,悄然同行一程。然後,默默指給他看,家的方向,與根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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