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嶺的夏天來得晚,彆處已是暑氣蒸騰,這山溝裡卻還留著幾分清爽。
山道兩旁的榆樹鬱鬱蔥蔥。李大山扛著鋤頭,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家走,褲腿上沾滿了泥土,臉上卻帶著笑意。今年雨水足,地裡的莊稼長勢喜人,看來是個豐收年。
他的媳婦王麗正在院裡喂雞,見男人回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打了一盆清水讓他洗臉。王麗雖已是三十五六的年紀,眉眼間卻仍留著幾分年輕時的秀氣,隻是常年勞作,雙手粗糙了許多。
“今兒個咋回來這麼晚?”王麗遞過毛巾,問道。
大山一邊擦臉,一邊說:“東山坡那塊地收拾完了,順道去看了下老墳坡那片林子。”
王麗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你去那地方乾啥?怪瘮人的。”
“村主任說那片林子要重新劃分,咱家可能能多分幾棵榆樹。”大山放下毛巾,湊近王麗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句粗話,“等賣了錢,給你買那件你瞅了好久的漏逼裝,晚上玩起來爽。”
王麗臉一紅,啐了一口:“沒正經的!老墳坡那地方邪性,少去為妙。”
大山不以為意,伸手在王麗屁股溝上摳了一把:“怕個球!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那些個神神鬼鬼的。”
王麗閃身躲開,眉頭卻蹙著:“村裡老人都說那地方不乾淨。記得小時候,王老五就是在老墳坡撞了邪,回來沒幾天就瘋了,整天嚷嚷著有個穿紅衣裳的女人跟著他。”
“那是他自個兒心裡有鬼。”大山笑道,接著又壓低聲音,“我倒要看看,是鬼厲害,還是我厲害。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漢子。”
王麗作勢要打,大山笑著躲開了。夕陽的餘暉灑在院子裡,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幾隻雞在院子裡踱步,偶爾低頭啄食。這山村的傍晚,本該是寧靜祥和的。
然而王麗心裡卻莫名地泛起一絲不安。她望向遠處老墳坡的方向,山巒在暮色中顯得陰沉沉的,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吃過晚飯,夫妻倆早早歇下了。大山白天勞累,不一會兒就鼾聲如雷。王麗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窗外月色朦朧,樹影搖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視。
後半夜,王麗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不是腳步聲,倒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院子裡輕輕拖遝。她推了推身邊的大山,大山咕噥一聲,又翻身睡去。
王麗屏息細聽,那聲音又消失了。正當她以為是自己多心時,忽然看見窗外隱約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她心頭一緊,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院子裡空蕩蕩的,隻有那棵老榆樹投下斑駁的影子。就在她準備轉身回床時,眼角餘光瞥見井台邊似乎有個東西。定睛一看,竟是一隻銀鐲子,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王麗心裡咯噔一下。這銀鐲子像是老物件,可她從沒有過這樣的首飾。她想起白天大山去了老墳坡,心裡頓時七上八下起來。
第二天一早,王麗就把發現銀鐲的事告訴了大山。大山拿著那鐲子端詳了半天,鐲子是老式的,上麵刻著些看不懂的花紋,掂著分量不輕,像是真銀的。
“許是誰家丟的吧,我拿去村委會問問。”大山說著就要往外走。
王麗拉住他:“我總覺得這鐲子邪性,要不扔回老墳坡去?”
大山笑她迷信,但還是答應先去村委會問問,若沒人認領再作打算。
這一天,王麗心神不寧,做活時總出錯,不是打翻了米缸,就是切菜差點切到手。她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每次回頭,又什麼都沒有。
傍晚大山回來,說村裡沒人認領這鐲子。王麗勸他扔了,大山卻舍不得:“好歹是銀子打的,能值幾個錢。你要是怕,我明天拿去鎮上賣了。”
王麗還要再勸,大山卻岔開話題,又說起渾話來:“咋的,怕這鐲子是女鬼的不成?就算是,我也能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讓她知道咱李家的漢子,連鬼都怕三分。”
王麗被他這話逗得哭笑不得,心裡的不安卻絲毫未減。
當夜,王麗做了個怪夢。夢裡有個穿紅衣裳的女人,背對著她,一遍遍地梳著長發。那女人的手腕上,戴著的正是那隻銀鐲子。王麗想看清她的臉,卻怎麼也繞不到前麵去。
突然,那女人停止了梳頭,緩緩抬起手,指向某個方向。王麗順著看去,竟是自家院子的那口井。
王麗驚醒過來,渾身冷汗。窗外月光慘白,院子裡靜得出奇。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大山睡得正沉。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井台方向傳來細微的水聲,像是有人在水邊輕輕攪動。
她推了推大山,可大山睡得死沉,怎麼也叫不醒。水聲持續了片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輕的拖遝聲,由遠及近,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井邊向屋子走來。
王麗嚇得縮進被子裡,大氣不敢出。那聲音到了窗前就停了,接著是輕微的刮擦聲,像是指甲在木頭上劃過。王麗緊閉雙眼,心裡默念阿彌陀佛,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終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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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麗死活不讓大山去上工,非要他在家陪她。大山見她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隻得答應。王麗把昨晚的經曆說了一遍,大山起初不信,覺得她是做了噩夢,但看她驚魂未定的樣子,也不免心生疑慮。
“要不,我去請馬婆婆來看看?”大山提議道。馬婆婆是村裡的神婆,專治這些邪門事。
王麗連連點頭,請神婆來看看,總比把鐲子隨便拿去丟了要好。大山正要出門,村委會的人卻來找他,說林地劃分的事要緊急商議。大山為難地看了看王麗,王麗強作鎮定:“你去吧,大白天的,應該沒事。”
大山走後,王麗一個人在家,心裡直打鼓。她拿出那隻銀鐲子,陽光下,鐲子上的花紋更加清晰了,像是某種符咒,又像是文字。她越看越覺得邪門,決定先把鐲子藏起來。
就在她放下鐲子時,眼角餘光瞥見鏡子裡有個紅影一閃而過。王麗心裡一緊,猛地回頭,屋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她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可當她轉回頭時,卻驚駭地發現,那隻銀鐲子不見了。她明明拿在手裡的!
王麗頓時汗毛倒豎,慌忙在周圍尋找,可哪裡還有鐲子的影子。就在這時,她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像是榆錢香,又夾雜著一股陳腐的氣息。
香味越來越濃,王麗感到頭暈目眩,扶著衣櫃才勉強站穩。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個女人在耳邊輕輕歎息,那聲音縹緲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著她的耳朵。
王麗跌跌撞撞地衝出屋子,坐在院子裡的老榆樹下,大口喘著氣。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照得人暖洋洋的,可她隻覺得渾身發冷。
這時,她注意到榆樹根部的泥土有些異樣,像是被什麼東西翻動過。王麗找來鐵鍬,小心翼翼地挖開那片土。挖了不到一尺深,鐵鍬碰到了一個硬物。她蹲下身,用手扒開泥土,竟挖出了一麵鏽跡斑斑的銅鏡。
王麗心中駭然,她家院子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她顫抖著手拿起銅鏡,鏡麵已經模糊不清,隻能勉強照出個人影。就在她想要看清鏡中的自己時,突然發現鏡子裡映出的不是她的臉,而是一個麵色慘白、穿著紅衣的女人!
王麗驚叫一聲,扔掉了銅鏡。銅鏡落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卻沒有破碎。她再定睛看時,鏡子裡隻有她自己驚恐的臉。
王麗不敢在院子裡待了,慌忙跑出家門,直奔村委會找大山。一路上,她總覺得背後有人跟著,可每次回頭,都隻見空蕩蕩的山路和搖曳的樹影。
大山見王麗慌慌張張地跑來,忙問出了什麼事。王麗語無倫次地把經過說了一遍,大山臉色凝重起來。村委會的其他人聽了,也都麵麵相覷,有人建議趕緊請馬婆婆來看看。
馬婆婆年過七旬,是村裡最年長的老人,據說有些通靈的本事。她聽了王麗的講述,又看了看那隻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銀鐲子。
“這是‘鬼聘禮’啊!”馬婆婆顫聲道,“那女鬼是看上你們家了,這是下聘來了。要是不趕緊解決,怕是會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