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的深秋,山色斑斕。梯田裡的稻子早已收完,隻剩下整齊的稻茬在夕陽下泛著金光。
山坡上的桉樹和柏樹依舊蒼翠,其間點綴著幾株火紅的楓樹。農家房前屋後的柿子樹上掛滿了橙紅色的小燈籠,幾隻畫眉在枝頭跳躍鳴叫。
王國雲扛著鋤頭,沿著田埂往家走。他今天在自家地裡挖了一天紅薯,腰酸背痛。傍晚時分,他坐在田頭歇息,抽了一袋葉子煙,看著太陽慢慢西沉。
“國雲,天快黑了,還不回家啊?”同村的李富貴扛著犁頭,牽著水牛從路邊經過。
“就回了,就回了。”王國雲應著,磕了磕煙袋,“今天把紅薯挖完,心裡踏實些。”
李富貴抬頭看了看天色:“那你可得快些,今天農曆十五,月亮雖圓,但那路上...你曉得嘞。”
王國雲心裡一緊。他當然曉得李富貴說的啥子。從地裡回家,要經過一段老路,路邊有片墳崗,這些年村裡人死了都往那裡埋。雖說他是莊稼漢,陽氣正旺,但天黑獨自走那裡,心裡總歸不踏實。
“怕啥子嘛,我一個大老爺們。”王國雲嘴上硬氣,心裡卻已打起鼓來。
李富貴搖搖頭,牽著牛走了。
王國雲又挖了一會,然後收拾好農具,背起一筐紅薯,也踏上了歸途。
天色暗得很快。山裡的秋天就是這樣,太陽一落山,天色說黑就黑。王國雲加快腳步,希望能趕在天完全黑透前走過那段亂墳崗。
路兩邊的樹林沙沙作響,晚風帶著寒意。王國雲拉了拉衣領,腳步更快了。遠處的山巒漸漸模糊,像一頭頭蹲伏的巨獸。
當他走到亂墳崗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幸好,一輪圓月從東邊升起,灑下清冷的光輝。月光下的墳包一個個凸起,像大地的疤痕。墳頭上的白幡在風中飄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王國雲心裡發毛,嘴裡不自覺地哼起了山歌,為自己壯膽。他不敢往墳地那邊看,隻顧盯著腳下的路。
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背後發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他。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月光下的土路空蕩蕩的,除了自己的影子,什麼都沒有。
“自己嚇自己。”王國雲嘟囔著,繼續往前走。
可是那種被跟蹤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聽到若有若無的笑聲,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又走了一段,王國雲再次猛地回頭。還是什麼都沒有。月光下的田野靜悄悄的,隻有風吹動莊稼的沙沙聲。
“疑神疑鬼。”王國雲罵了自己一句,加快了腳步。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影子。不是在他身後,而是在他前麵不遠處的路邊。那影子模模糊糊,像個人形,但又不太像人。
王國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停下腳步,眯起眼睛仔細看。那影子站在一棵老槐樹下,一動不動。月光透過樹枝,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影子就隱在這些光影中,若隱若現。
“哪個在那兒?”王國雲壯著膽子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影子依舊一動不動。
王國雲擦了擦眼睛,再仔細看時,影子不見了。隻有老槐樹在月光下靜靜站立。
“眼睛花了。”王國雲自我安慰,但心跳得更快了。
他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當他走到老槐樹下時,特意繞到路的另一邊,離樹遠遠的。經過樹下時,他感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這鬼天氣,說冷就冷。”王國雲嘟囔著,把衣服裹得更緊了些。
走過老槐樹,前麵是一段下坡路。路兩邊是已經收割的稻田,視野開闊,月光毫無遮擋地灑在地上。王國雲鬆了口氣,在這樣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什麼古怪了。
他點了一袋煙,深吸一口,煙霧在月光下變成銀白色,緩緩飄散。煙草的味道讓他鎮定了一些。
就在這時,他看見前麵的路上有個東西。
那東西在路中央,白花花的一團,看不真切。王國雲放慢腳步,眯起眼睛仔細看。那東西似乎在動,但又不像活物在動,而是像一塊布在風中飄動。
王國雲的心又提了起來。他停下腳步,猶豫著是繼續前進還是繞道而行。可是這條路是回家的必經之路,兩邊都是水田,繞不過去。
“怕啥子,可能是哪個娃兒丟的衣服。”王國雲給自己打氣,繼續向前走。
隨著距離拉近,那東西的輪廓逐漸清晰。那好像是一件白色的衣服,但又不是平常的衣服。它鋪在路中央,像是一個人形,但又扁扁的,像是從人身上脫下來鋪在那裡的。
離那東西還有十來步遠時,王國雲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那不像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它太白了,在月光下白得刺眼。而且它鋪開的樣子太像一個人形了,有頭,有手臂,有身子,有腿。
最詭異的是,那東西周圍似乎有一股寒氣,比秋天的夜風還要冷得多。
王國雲站住了。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從那個東西旁邊過去。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忌諱,夜裡路上的衣服不要隨便撿,更不要從上麵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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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路兩邊的水田。田裡還有水,倒映著天上的月亮。如果從田裡繞過去,肯定會濕了褲腿和鞋子,但總比從那個東西上麵跨過去好。
王國雲決定從右邊的水田裡繞過去。他小心翼翼地走下路麵,踏進水田。水很涼,透過鞋襪傳來刺骨的寒意。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眼睛始終盯著路上那個白色的東西。
當他走到與那東西平行的位置時,他清楚地看到,那確實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是老式的長衫,鋪在路中央。在月光下,那衣服白得異乎尋常,像是自己會發光一樣。
王國雲加快腳步,想儘快離開這個詭異的東西。就在他即將走過那衣服時,眼角的餘光瞥見那衣服動了一下。
不是被風吹動的那種動,而是像活物一樣蠕動了一下。
王國雲的心跳幾乎停止。他不敢再看,拚命向前走,鞋陷在泥裡也顧不上了。他終於走過了那段路,重新踏上了土路。
回頭望去,那白色的衣服還在路中央,在月光下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