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佳崩潰了。她受不了了。第二天,她連拉帶拽,把幾乎已經不會自己走路的張明拖出了家門,去了最近的一座寺廟。她買了最貴的香,找了一位看起來最沉穩的老和尚,語無倫次地說了情況。
老和尚聽完,久久不語,隻是用一雙沉靜得過分的眼睛看著張明。張明縮在椅子上,低著頭,但脖頸的肌肉卻痙攣著,頑強地想要把他頭顱拉起來,朝向天空。他全身都在壓抑地顫抖。
“施主,”老和尚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卻讓張佳佳心裡一沉,“有些東西,不在外間,在心頭。懼由心生,魔由念起。回去罷,靜心,莫要妄看,莫要妄念。”
這等於什麼都沒說。張佳佳急了,還要再問,老和尚已經閉目念佛,不再理會。香火錢白花了。她拖著張明走出寺廟山門,下午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她卻覺得比廟裡的陰涼更冷。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熱鬨的十字路口,等紅燈。人潮熙攘,車流轟鳴,一切充滿活人的氣息。張明一直被她死死挽著胳膊,牽線木偶一樣挪步。就在綠燈亮起,人流向對麵湧動的那一刻,張明忽然停下了。
他毫無征兆地開始抬頭。
不是之前那種猛地一瞥,而是慢得令人毛骨悚然,像生鏽的軸承,一幀一幀,脖頸向後彎折,視線一點一點脫離地麵,脫離人群,脫離高樓,投向那片午後晴朗的、一無所有的蔚藍天空。
他的表情凝固了,恐懼在瞬間達到了頂峰,然後碎裂,變成一種茫然的、近乎虔誠的呆滯。嘴巴微微張開。
“原來……”他極輕地吐出兩個字,帶著一種詭異的恍然。
下一秒——
噗。
沉悶的、濕漉漉的響聲。不大,在嘈雜的街頭幾乎聽不見。
但張佳佳看見了。她正側頭想拉他,看見了全過程。
張明的頭頂,天靈蓋的位置,毫無征兆地癟了下去。就像有一個看不見的、巨大無比的鐵砧,從無限高的正上方,垂直地、精準地砸落。
沒有接觸的過程,沒有外力的痕跡,就是那麼突兀地,他頭頂的頭骨連同下麵的血肉、腦組織,在一聲輕響中,向內壓縮、坍塌,形成一個規整的、碗口大的凹陷。
沒有血立刻流出來。那凹陷的邊緣皮膚甚至沒有破,隻是顏色瞬間變成死青,緊緊貼合著頭骨碎裂的輪廓,包裹著下麵一團漿糊似的東西。
張明還站著,眼睛看著天空,那茫然而呆滯的表情定格在臉上。幾秒鐘後,細微的、暗紅色的血,才從他鼻孔、耳朵眼、眼角,緩緩滲了出來,像幾條紅色的蟲子,慢慢爬下他僵死的臉頰。
他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砸在人行道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眼睛還望著天。
周圍的人群瞬間炸開,尖叫,躲避,有人圍上來,有人打電話報警。一片混亂。
張佳佳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叫。她慢慢抬起頭,順著張明最後凝望的方向,看向天空。
藍天,白雲,午後刺眼的太陽。
什麼都沒有。
她看了很久,直到警察來了,把她拉開,詢問。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反複搖頭。
張明的屍體被運走了。現場勘查,沒有高空墜物,附近樓房窗戶完好,沒有任何能造成那種奇特傷口的東西。
屍檢結果更詭異:顱骨呈粉碎性凹陷骨折,但受力方式無法解釋,像是被一個絕對垂直、邊界絕對規整的巨力瞬間壓潰,且外部頭皮幾乎沒有撕裂傷。
顱內組織完全被震碎成糊狀。死因:瞬間顱內壓飆升,腦乾毀滅。無法確定凶器,甚至無法確定是否為外力所致。
最終,不了了之,成了一樁懸案。
隻有張佳佳知道,不是“沒有”東西。但“沒有”就是那個東西。
她很快搬了家,賣掉了原來的房子,遠遠離開這個城市。她不敢再住天花板太高的屋子,選了低矮的老式居民樓頂層,這樣樓上就是樓板,再往上,就是實實在在的屋頂,而不是無垠的、讓人發慌的虛空。她再也不抬頭看燈,不看天空,甚至儘量避免看到任何懸掛物。
隻是偶爾,在深夜無法入睡時,她會猛地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冰涼,極其輕微,拂過她的發梢,一閃即逝。
每當這時,她會用被子死死蒙住頭,縮成一團,屏住呼吸,全身僵硬,直到那感覺消失,或者直到天亮。
她不再追查丈夫到底看到了什麼。有些答案,知道的那一刻,就已經在頭頂了。
後來,在這個都市無數流傳的怪談裡,悄悄多了一個不起眼的版本。說法很簡單:彆長時間盯著你頭頂正上方那片“空”的地方看。尤其當你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也在那裡看著你的時候。
千萬彆抬頭去確認。
看久了,它可能就真的……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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