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哭,秀兒,有我在。”李書文輕撫她的背。
就在這時,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歎息,悠長而哀怨,絕對不屬於人類。兩人同時僵住了。
“什...什麼聲音?”林秀的聲音在顫抖。
“可能是風。”李書文說,但林秀感覺到他的身體也繃緊了。
又是一聲歎息,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窗外。接著,他們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啜泣聲,伴隨著幽幽的歌唱:
“一妻共侍二夫郎,月下偷情心惶惶...今夜郎君在何方,舊人哭兮新人笑...”
林秀尖叫一聲,死死抓住李書文的衣襟。李書文的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
“誰?誰在外麵?”他強作鎮定,朝窗外喊道。
沒有回答,隻有那歌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忽然,房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一股陰冷的風灌進來,吹得油燈的火苗瘋狂跳動。
門口站著一個人影,不,那不是人影——它沒有腳,懸在空中,一身白衣,長發披散,遮住了臉。最可怕的是,它有兩個頭,一左一右,都在輕輕地晃動,發出同步的啜泣聲。
“啊……!”林秀的尖叫劃破夜空。
那東西飄了進來,離他們越來越近。林秀終於看清了,那不是兩個頭,而是兩個重疊的身影,一個穿著白衣,一個穿著紅衣,像是兩個女人合為一體。她們的臉慘白浮腫,眼睛是兩個黑洞,直勾勾地盯著林秀。
“你...像當年的我...”兩個聲音同時說,一個尖細,一個沙啞,“一妻侍二夫...心不安...魂不寧...”
李書文猛地將林秀護在身後,雖然他自己也在發抖:“滾開!不管你是什麼東西,快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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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鬼發出淒厲的笑聲,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向林秀:“你選一個...隻能選一個...否則...跟我走...”
紅衣女鬼則幽幽地唱:“斷魂崖下骨已寒,負心人兒心可安?月夜偷歡情切切,可知舊人在旁看...”
林秀渾身發抖,突然明白了什麼。她推開李書文,顫聲問:“你們...你們是誰?為什麼要纏著我?”
兩個女鬼的身影晃動了一下,仿佛在回憶。白衣的那個開口,聲音飄忽:“那年...我也是青石村的媳婦...丈夫待我很好...可是山裡來了個貨郎,嘴甜,會說話...我心動了...”
紅衣的那個接上:“我本可以拒絕,卻貪戀那點溫存...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白天是賢妻,夜裡是蕩婦...直到有一天,貨郎說要帶我走...”
“我動心了,答應了他...約定在斷魂崖見...”白衣女鬼的聲音越來越悲切,“可是那晚,我丈夫也發現了,追到崖邊...兩個男人為我打了起來,貨郎失手...把我丈夫推下了懸崖...”
屋子裡靜得可怕,隻有女鬼幽幽的聲音在回蕩。
“我嚇傻了,貨郎也跑了...我跪在崖邊哭,忽然看見丈夫的手從崖下伸出來,血淋淋的,要拉我下去...”白衣女鬼的身影劇烈波動,“我後退,卻忘了身後也是懸崖...就這麼摔了下去...”
紅衣女鬼啜泣起來:“我死後,魂魄不散,一半恨丈夫不肯放手,一半恨貨郎負心薄幸...更恨我自己貪心不足...百年了,我在這山裡遊蕩,看見那些和我一樣的女人,就忍不住...”
“你要我做什麼?”林秀鼓起勇氣問。
“選一個。”兩個女鬼同時說,聲音合而為一,“真心真意地選一個,用心而不是用欲。否則,你會變得和我一樣,永世不得超生,在這山裡飄蕩,看著彆人幸福...”
林秀愣住了。她看向李書文,月光下,他依然清秀文雅,是她心中渴望的溫柔。可是這一刻,她眼前卻浮現出陳大山粗糙的臉,他不多話,卻會在她生病時整夜守著;他不懂風月,卻會在她生辰時,笨拙地摘一捧野花放在她窗前。
她想起新婚那天,陳大山喝醉了,拉著她的手說:“秀兒,我陳大山沒什麼本事,但有一口吃的,絕不少你半口;有人欺負你,我拚了命也護著你。”
她又想起李書文,想起他念的詩,說的山外世界,那些讓她心動的瞬間。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李書文從未說過要娶她,從未給過任何承諾。他說的“帶你走”,就像貨郎對當年那女鬼的許諾,美麗而虛幻。
女鬼的身影開始變淡,聲音也越來越遠:“天亮前...做出選擇...用你的心,而不是你的欲...”
她們消失了,像從未出現過。屋子裡隻剩下林秀和李書文,還有那盞搖曳的油燈。
“秀兒,那是什麼...”李書文的聲音還在發抖。
林秀沒有回答,她走到窗前,望著外麵漆黑的夜。遠處傳來雞鳴,天快亮了。
“書文,你回去吧。”她背對著他說。
“什麼?可是那東西可能還在...”
“我說,你回去吧。”林秀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我不會跟你走。”
李書文愣住了:“秀兒,你被嚇糊塗了?剛才那鬼話不能信!”
“不,我清醒了。”林秀的聲音平靜得讓自己都驚訝,“我想明白了,我選大山。”
“為什麼?他有什麼好?一個粗人,什麼都不懂。”
“他是不懂詩書,不懂風月。”林秀打斷他,“但他懂責任,懂承諾。而你,書文,你真的想過要娶我嗎?還是隻是貪圖一時的溫存,貪圖一時之歡?”
李書文的臉色變了變:“我當然...我當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那就現在,去跟我公公說,你要娶我。去跟全村人說,你要帶我走。”林秀步步緊逼,“你敢嗎?”
李書文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避開林秀的目光,低下頭。
林秀笑了,笑出了眼淚:“你不敢。你和大山不一樣,他要我,就光明正大地娶我進家門;你要我,卻隻敢在夜裡偷偷來,操完後偷偷走。書文,你走吧,彆再來了。”
“秀兒...”
“走!”
李書文看著她,看了很久,終於轉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裡。
林秀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麵。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不對,但她知道,這是她真心的選擇。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第一縷晨光照進屋子,驅散了所有陰霾。
院門“吱呀”一聲響了,陳大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來,身上沾著泥土和草屑。
“秀兒?你怎麼坐在地上?”他急忙扶起她,粗糙的手掌溫暖有力。
“你不是說要去一整天嗎?”林秀愣愣地問。
陳大山撓撓頭:“活乾完了,想著你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就連夜回來了。”他注意到妻子臉上的淚痕,緊張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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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搖搖頭,撲進丈夫懷裡,放聲大哭。陳大山不知所措地拍著她的背,笨拙地安慰:“不哭不哭,我在呢,我在呢。”
那天之後,怪事再也沒有發生。林秀的肚子漸漸鼓了起來,來年秋天,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陳大山樂得合不攏嘴,在村裡擺了三天酒席。
林秀也不知道孩子是大山的還是書文的,這件事成了永遠的秘密。
李書文在鬼事發生後不久就離開了青石村,有人說在縣城見過他,娶了個富家小姐。林秀聽說後,隻是淡淡一笑,繼續忙手裡的活計。
幾十年後,林秀的孫子坐在她膝前,聽她講古。孩子問:“奶奶,這世上真有鬼嗎?”
林秀望向窗外,夕陽給群山鍍上一層金邊。她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想起那兩個女鬼,想起自己做出的選擇。
“也許有吧。”她摸著孫子的頭,緩緩說,“但奶奶覺得,最可怕的鬼不在外麵,而在人心裡。貪心鬼、負心鬼、猜疑鬼...這些鬼啊,比什麼白衣紅衣的女鬼都可怕。”
“那怎麼趕走心裡的鬼呢?”孫子天真地問。
林秀笑了,眼角的皺紋像盛開的菊花:“用真心,孩子。對人真心,對己真心,心裡的鬼就無處藏身了。”
晚風吹過,帶來遠處稻田的清香。青石村依然靜靜地臥在山坳裡,炊煙嫋嫋,歲月安好。那些陳年舊事,愛恨情仇,都化作了老人們口中的故事,在夏夜的星空下,一遍遍講述,一遍遍被風吹散。
隻有後山的斷魂崖,依舊在月光下沉默地矗立著,像在提醒每一個路過的人:真心難得,莫負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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