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結實想了想,臉色煞白:“有……他讓我在一張黃紙上按了手印,說是借據。可我沒細看,那紙上好像有紅字,彎彎曲曲的。”
“那是陰陽契!”月娥失聲道。
“啥契?”
月娥把陳奶奶的話說了一遍。牛結實聽完,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
“完了,我完了……”他喃喃道。
“還沒完。”月娥扶他起來,“陳奶奶說,解鈴還須係鈴人。咱們去找那個姓胡的,把契要回來。”
第二天一早,兩人去了張家莊。打聽了半天,沒人認識什麼姓胡的。倒是有個放牛的孩子說,前幾天看見個外鄉人在後山墳地轉悠。
兩人趕到後山。張老四的墳果然被刨過,棺材蓋掀在一旁,裡麵空空如也。墳前有新燒的紙錢灰,還有幾個腳印,大的套小的,像是兩個人並肩站過。
月娥忽然想起什麼,拉著牛結實往張老四家老宅跑。那房子自張老四夫妻死後就空著,門上的鎖鏽跡斑斑。
從窗戶縫往裡看,屋裡落滿灰,不像有人。但月娥眼尖,看見桌上有個東西反光。她推開門進去,拿起那東西,是麵銅鏡,擦得鋥亮,不像是久放的樣子。
“有人來過。”月娥說。
兩人在屋裡查看。炕上的席子有一塊是乾淨的,像是坐過。牆角有堆灰,湊近看,是香灰。
忽然,牛結實指著牆:“看。”
牆上有些劃痕,細看,是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摳的:胡三,牛家村東,破廟。
“是那女人寫的。”月娥說,“她給我們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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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眼,轉身往牛家村跑。
村東確實有座破廟,早年供山神的,後來塌了一半,平時沒人去。廟裡雜草叢生,神像缺胳膊少腿,臉上斑駁脫落。
廟裡沒人,但地上有鋪蓋,還有吃剩的乾糧。月娥在鋪蓋下摸到個硬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個小木人,雕得粗糙,但能看出是個女人。木人身上纏著頭發,正是黃色的。
“這是……”月娥手一抖。
“是我給她的頭發。”牛結實聲音發顫。
“不止。”月娥指著木人背後,那裡刻著生辰八字,仔細看,是牛結實的。
“他在用你的命,養那具屍。”月娥說。
話音剛落,廟外傳來腳步聲。兩人趕緊躲到神像後。進來的是個男人,四十多歲,右臉有塊疤,正是牛結實說的那個姓胡的。
胡三走到鋪蓋前,從懷裡掏出個瓷瓶,倒出些暗紅的液體,滴在木人上。木人竟微微顫動起來。
“寶貝,彆急,今晚就成。”胡三對著木人說話,聲音溫柔得瘮人。
月娥捂住嘴,不敢出聲。牛結實渾身發抖,差點碰倒神像。
胡三忽然轉頭,看向神像方向:“誰在那兒?”
兩人屏住呼吸。胡三慢慢走過來,手裡多了把匕首。就在這時,廟外傳來喊聲:“胡三!胡三!”
胡三皺眉,收起匕首,快步出去了。
月娥和牛結實等了一會兒,確定人走了,才從神像後出來。
“現在咋辦?”牛結實六神無主。
“找陳奶奶。”月娥拉起他就跑。
陳奶奶聽了,閉眼想了半天,說:“陰陽契一立,難解。除非找到契紙,燒了。或者……”她頓了頓,“或者找到那具屍,用桃木釘釘住七竅,再用黑狗血澆,可破法。”
“可那屍在哪兒?”月娥問。
陳奶奶搖頭:“這得問下契的人。”
月娥忽然想起牆上的字:“牛家村東,破廟。可我們去了,沒見屍啊。”
“廟裡沒有,就在廟附近。”陳奶奶說,“這種邪術,屍不能離施術者太遠,否則法不靈。”
兩人又返回破廟,在附近搜尋。廟後有片荒地,長滿半人高的草。月娥眼尖,看見草叢裡有塊新翻的土。兩人過去,扒開草,土果然是鬆的。
“挖不挖?”牛結實猶豫。
“挖!”月娥咬牙。
沒有工具,兩人用手扒。土不算深,扒了約莫一尺,碰到個硬物。是口薄棺,沒上漆,木板粗糙。
月娥和牛結實對視一眼,同時用力,掀開棺蓋。
裡麵躺著個女人,正是張老四的老婆。臉色青白,但嘴唇紅潤,像睡著了。她穿著下葬時的壽衣,雙手交疊在胸前。詭異的是,她的頭發在長,比下葬時長了至少一寸。
“她……她在長?”牛結實聲音發顫。
月娥也害怕,但強作鎮定:“快,按陳奶奶說的,找桃木釘。”
“這荒山野嶺,哪找桃木去?”
“廟裡!”月娥想起,破廟的門軸是桃木的,年久腐朽,但還能用。
兩人跑回廟,拆下一截門軸,削尖了,又抓了隻野狗,取了點血。回到棺材邊,月娥讓牛結實按住屍體,她舉起桃木釘,對準屍體的眉心。
手在抖。
“快啊!”牛結實催促。
月娥一咬牙,用力紮下。桃木釘入肉,卻沒有血。屍體猛地睜開眼睛,全是眼白。
“啊!”牛結實嚇得鬆了手。
屍體直挺挺坐起來,轉向月娥,嘴巴張開,發出嗬嗬的聲音。月娥嚇傻了,動彈不得。眼看屍體的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忽然一道黑影撲過來,是那隻受傷的野狗,一口咬住屍體的胳膊。
屍體注意力被吸引,月娥趁機將黑狗血潑在她臉上。屍體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臉上冒出白煙。月娥又摸出剩下的桃木釘,胡亂紮在她身上。
屍體劇烈掙紮,野狗被甩飛。牛結實這時反應過來,撲上去按住屍體。月娥看準機會,將最後一根桃木釘紮進屍體心口。
屍體不動了,眼睛閉上,臉上迅速腐爛,露出白骨。
兩人癱坐在地,大口喘氣。野狗嗚咽著跑遠了。
歇了好一會兒,月娥說:“找契紙。”
兩人在屍體身上翻找,在壽衣內袋裡找到張黃紙,正是牛結實按過手印的那張。紙上用紅字寫著契約,大意是牛結實自願供養此屍,以自身陽氣為祭,換富貴運勢。
月娥掏出火折子,點燃契紙。火苗騰起,紙燒成灰,一陣陰風吹過,灰燼四散。
遠處傳來一聲慘叫,像是胡三的聲音,很快又消失。
月娥扶起牛結實,兩人相互攙扶著下山。夕陽西下,把山野染成金色。村裡炊煙嫋嫋,狗在叫,孩子在跑,一切如常。
回到家中,月娥打水給牛結實擦洗。他胳膊上有道抓痕,是屍體掙紮時留下的,已經發黑。月娥用鹽水清洗,牛結實疼得齜牙咧嘴。
“以後還賭不?”月娥問。
“不賭了,打死也不賭了。”牛結實搖頭。
“那外鄉人給的定金呢?”
“在這兒。”牛結實從炕席下摸出個布袋,拿出兩萬定金。
“明天拿去給張老四父母,算是賠罪。”月娥說。
牛結實點頭,握緊她的手:“月娥,這次要不是你,我……”
“彆說了,過去就過去了。”月娥靠在他肩上。
夜深了,兩人躺在炕上,都睡不著。
“月娥。”
“嗯?”
“你說,人死了,就真的啥也沒了嗎?”
月娥沒回答。窗外,月亮從雲後露出半邊臉,清輝灑進屋裡,照亮牆角那麵從張家老宅帶回來的銅鏡。鏡中,兩人相擁而臥的身影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霧。
許久,月娥輕聲說:“睡吧,明天還要乾活。”
牛結實嗯了一聲,摟緊她。兩人不再說話,呼吸漸漸平穩。
屋外,老槐樹的影子映在窗紙上,隨風輕輕搖曳。更遠處,山巒起伏,在夜色中沉默如亙古的契約,聯結著生者與逝者,見證著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最終都化作一聲歎息,消散在帶著土腥氣的風裡。
一年後,由於牛結實沒能還上賭債,被人打死了,月娥處理完後事,遠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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