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他哭泣著,“…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裡…不該貪便宜…”
王曉麗用還能動的手撫摸他的臉。“不是你的錯…”她輕聲說,“…我們不知道…”
火在壁爐裡劈啪作響,投射出跳躍的影子。有那麼一瞬間,在火光和陰影的交界處,李明覺得他看到了彆的東西——不是夜鬼,而是更微弱的,幾乎透明的影子。那些嵌在天花板裡的幽靈,它們在火焰的光亮中微微顫動,嘴唇無聲地開合,好像在說什麼。
在看什麼。
李明順著它們空洞的目光看去。它們在看著壁爐上方,那麵肮臟的、布滿煙灰的鏡子。
不,不是鏡子。是鏡子旁邊的牆。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塊顏色略深的磚石。
“幫我…”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不是用耳朵聽到的,是直接出現在腦子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年輕,充滿恐懼。
李明愣住了。他看向天花板,那些幽靈中的一個,一個年輕女子的輪廓,正“看”著他。她比其他幽靈更清晰,表情更生動,滿是懇求。
“磚…後麵…”那聲音又響起,更微弱了。
李明不知道這是真實還是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但他沒有選擇。他衝向壁爐,不顧火焰的炙烤,伸手探向那塊顏色不同的磚石。磚是鬆動的。他用力一拉,磚被取了出來。
後麵是一個小洞,裡麵放著一個鐵盒。
李明拿出鐵盒,退回王曉麗身邊。盒子上著鎖,但已經鏽蝕。他用另一塊磚砸開鎖,打開盒子。
裡麵沒有金銀財寶。隻有幾樣東西:一本舊日記,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還有一疊用細繩捆好的黃色符紙,上麵用暗紅色的東西畫著複雜的圖案。朱砂,李明意識到。還有血。
他翻開日記。字跡潦草,顫抖,像是極度恐懼中寫下的。最後一頁寫著:
“它們醒著。一直在牆裡等著。光會吸引它們,但真正的光能驅逐它們。符紙貼在所有門窗上,中間不能斷。鑰匙開地下室的門,下麵有出口,但必須先淨化那裡。血能激活符紙,但需要自願的獻祭。上帝原諒我,我試過了,但我沒有勇氣…下一個找到這本日記的人,願你有我沒有的力量。彆等到午夜之後。彆讓黑暗完成。”
李明抬起頭。夜鬼們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開始騷動。它們不再等待,從四麵八方的陰影中湧出,撲向光明與火焰之間的狹窄空間。
“自願的獻祭…”李明喃喃重複,看向王曉麗,又看向那些符紙。
他明白了。
“不!”王曉麗似乎也明白了,掙紮著想坐起來,“不要!李明,不要!”
李明對她笑了笑,那笑容裡有無儘的溫柔和決絕。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說:“我帶你回家。”
然後,他抓起所有符紙,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浸透它們。血滲入黃色的紙張,那些暗紅色的圖案突然發出金色的微光。
夜鬼們發出尖銳的嘯叫,被那光芒逼退。但它們在集結,準備一次衝鋒。
李明看向那把鑰匙。地下室。出口在那裡。但必須先“淨化那裡”。
他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我愛你。”他對王曉麗說,然後轉身衝向地下室的門。
“李明!”王曉麗的尖叫撕裂了空氣。
李明沒回頭。他用鑰匙打開地下室的門——鎖很容易就開了,仿佛一直在等待正確的鑰匙。一股腐朽的、冰冷的空氣從下方湧出,帶著比樓上更濃的死亡氣息。下麵是無儘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中,他能感覺到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移動,在呼吸。
老夜鬼的源頭。
他將一張發光的符紙貼在門框上,然後走了進去,關上身後的門。符紙在門上形成一個發光的封印。
“不!不!不!”王曉麗哭喊著,爬向那扇門。但符紙的光芒溫暖而柔和,將她擋在外麵。她隻能捶打著門板,聽著下麵傳來的聲音。
先是李明的喊聲,用某種古老的語言念誦著什麼——也許是日記上寫的咒文。然後是夜鬼的尖嘯,充滿痛苦和憤怒。重擊聲,撕裂聲,李明的痛呼…
最後,是一聲巨大的、仿佛從地心傳來的哀嚎,然後一切都歸於寂靜。
門上的符紙光芒逐漸暗淡,最後熄滅了。
王曉麗癱倒在門前。客廳裡的夜鬼消失了,天花板上的幽靈也漸漸淡去,仿佛從未存在。壁爐裡的火焰還在燃燒,但已經小了很多。窗外,真正的月光透了進來,照亮了熟悉的院子。
天快亮了。
王曉麗不知道在地上昏迷了多久。直到第一縷晨光透過破窗照進來,溫暖了她的皮膚,她才終於有了力氣移動。
她站起來,看向地下室的門。門上的符紙已經化為灰燼。她伸手,握住門把手。冰冷。她擰動,門開了。
下麵一片漆黑。但她聞到了陽光的味道——從地下室另一頭傳來,那是新鮮的、帶著露水的晨間空氣。
她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手機的光照亮了狹窄的空間。地下室很小,堆滿雜物,但在最遠的牆上,有一扇之前被舊家具擋住的門。門開著,外麵是通往院子的水泥台階。
在樓梯底部,她看到了李明。
他靠牆坐著,頭低垂,眼睛閉著,像睡著了。但他的胸口沒有起伏。他的身體冰冷。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但臉色灰白,像蠟像。隻有嘴角似乎帶著一絲微笑。
在他周圍,地麵上用血畫著一個複雜的圖案,已經乾涸發黑。那些符紙的灰燼散落在他腳邊。
王曉麗跪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沒有溫度,沒有脈搏,沒有生命。但她沒有哭。眼淚已經流乾了。
“你帶我回家了。”她低聲說。
晨光從敞開的門照進來,越來越亮,驅散了地下室裡最後一絲陰影。外麵傳來鳥鳴聲,遙遠而清晰。
新的一天開始了。
王曉麗在警察局度過了漫長的一天。她告訴他們,丈夫突發心臟病去世。他們沒有懷疑——李明確實有輕微的心臟病史,而且屍體上沒有外傷。房子被檢查了,被宣布“結構安全”,儘管警察也私下議論它的陰森。
她搬出了那棟房子,但幾個月後又回來了,帶著一個道士。不是騙子,是一個真正的、有傳承的老道士。他們在地下室做了法事,在每一扇門窗上貼了新的符紙,在院子裡埋了鎮物。老道士說,那些東西被暫時驅散了,但還會回來。黑暗永遠在等待。
王曉麗買下了那棟房子,因為她知道丈夫的靈魂還在那裡。如果有一天丈夫的魂魄被夜鬼圍攻,她會義無反顧的衝上去。
房子很便宜,因為沒人敢要。她重新裝修,裝了最亮的燈,每個房間都有,連地下室也燈火通明。她養了一條大狗,狗很凶,晚上對著陰影吠叫。她在每個窗戶上掛了風鈴,風一吹,叮當作響。
她不再恐懼黑暗。因為她知道真正的恐懼是什麼樣子。她知道有些東西比鬼更古老,更饑餓,藏在每一片陰影裡,等待燈火熄滅,等待人們忘記。
但她記得。
每個夜晚,當最後一盞燈熄滅,當世界沉入黑暗,她都會想起李明最後的微笑,想起他說的“帶你回家”。她會摸摸手腕上那道細小的疤痕,那是夜鬼留下的,也是她曾經活過的證明。
然後,在徹底的黑暗中,在風鈴靜止的間隙,在狗突然豎起耳朵的瞬間,她會聽見——或者以為聽見——地下室傳來的微弱聲音。不是刮擦聲,不是低語,而是彆的。像一聲遙遠的歎息,充滿遺憾,充滿愛,在無邊的黑暗中,輕輕回響。
喜歡短篇鬼語集請大家收藏:()短篇鬼語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