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剛過,李家村一片死寂。
村西頭的老李頭蹲在門檻上抽煙,火星子在黑夜裡一閃一閃,像隻獨眼鬼。他眯著眼望著村口那條土路,總覺得今晚不對勁。
“老不死的,還不睡?”屋裡傳來他婆娘王國翠的罵聲。
“急啥,抽完這袋。”老李頭嘟囔。
話剛說完,村口傳來了馬蹄聲。
噠、噠、噠。
聲音很悶,像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老李頭豎起耳朵,煙杆子停在半空。
土路上空蕩蕩的,月光慘白,照得路像條死蛇。可馬蹄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鐵器碰撞的聲音,嘩啦嘩啦,像是拖著鐵鏈。
“見鬼了。”老李頭啐了一口。
他正要起身回屋,突然渾身僵住了。
土路上出現了影子。
先是一個,兩個,接著是一排,整整齊齊。可地上隻有影子,沒有人。那些影子穿著古代兵卒的盔甲,手裡拿著長矛大刀,排成兩列,正步前進。
馬蹄聲就是從影子中間傳出來的。
老李頭嚇得煙杆子掉了,連滾帶爬衝進屋裡,“哐當”關上門,插上三道門栓。
“鬼叫啥?”王國翠從裡屋出來,隻穿了件紅肚兜,那對大燈一顫一顫。
“陰……陰兵...”老李頭癱在地上,褲襠濕了一片,“陰兵借道...”
王國翠啐了一口:“放你娘的屁,又喝多了吧?”
她湊到門縫往外看。
隻看了一眼,她就尖叫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亂蹬:“鬼!鬼啊!”
那些影子正從他們門前經過。月光下,一個個黑黢黢的人形,沒有實體,隻有輪廓。可盔甲的紋路,刀鋒的寒光,都清清楚楚。最前麵兩個舉著破破爛爛的旗子,上麵隱約可見一個“唐”字。
隊伍中間有匹馬,馬上坐著一個高大的影子,戴著頭盔,麵目模糊。那影子突然轉過頭,朝門縫“看”了一眼。
王國翠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第二天,李家村炸了鍋。
老李頭家門前有一串腳印,深陷進土裡三寸,像是穿著鐵靴踩出來的。腳印從村口一直延伸到後山,消失在一片亂墳崗。
村長李富貴帶著幾個膽大的後生去看了看,回來時臉白得像紙。
“真有陰兵?”村民圍著他問。
李富貴嘴唇哆嗦:“亂墳崗那邊...土是新的,像是被翻過。還有這個...”
他攤開手,掌心有一枚銅錢,鏽得不成樣子,可還能認出是開元通寶。
唐朝的錢。
“這事誰也彆往外說。”李富貴叮囑大家,“今晚都早點睡,頂好門,聽見啥動靜都彆出來。”
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當天夜裡,村東頭的張麻子死了。
死得極慘。
早上他婆娘推開門,看見張麻子跪在院子裡,頭沒了。脖子斷口整整齊齊,像是被一刀砍掉的。血噴得滿牆都是,牆上用血畫了個古怪的符號,像是個古字。
更怪的是,張麻子的頭找到了,在後山亂墳崗最大的一座墳頭上,麵朝村子,眼睛瞪得老大。
村裡人慌了,要報警。
警察來後勘察現場,沒找到有用線索,隻讓村民們等通知,注意安全。
李富貴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去請劉半仙。
劉半仙是十裡八鄉有名的神婆,七十多了,據說能通陰陽。下午她就來了,拄著拐杖,瞎了一隻眼,剩下的那隻眼白多黑少,看人時讓人發毛。
她在張麻子家轉了一圈,又去看了亂墳崗,最後站在老李頭家門口,盯著那些腳印看。
“是陰兵。”劉半仙啞著嗓子說,“但不是普通的陰兵借道。他們是在抓壯丁。”
“抓壯丁?”
“陰間打仗,兵不夠,就來陽間抓。”劉半仙那隻獨眼掃過眾人,“被他們盯上的人,躲不掉。每晚死一個,直到抓夠數。”
村民炸了鍋。
“下一個是誰?”
“有沒有辦法破?”
劉半仙搖頭:“這是陰間的令,破不了。隻能躲。今晚都彆睡,門窗貼符,聽見啥都彆應聲。特彆是彆開門。”
她給每戶發了一張黃符,又特意叮囑:“記住,不管聽見啥,哪怕是親爹親娘叫門,都彆開。陰兵會學人聲。”
夜幕降臨,李家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貼著黃符。沒人敢睡,都瞪著眼等天亮。
李老三和他婆娘陳金蓮躲在被窩裡,嚇得直哆嗦。
李老三是村裡殺豬的,一身橫肉,膽子本來大,可這會兒也慫了。陳金蓮更不用說,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你壓死我了。”李老三推她。
“我怕嘛。”陳金蓮聲音發顫,手在他身上亂摸,“你說,今晚會是誰?”
“愛誰誰,反正彆是咱家。”李老三嘴上硬,手卻摟緊了她。
兩口子平時關係不好,常打架。這會兒倒黏糊上了。恐懼讓人變得親密。
陳金蓮的手往下探:“橫豎是個死,要不...”
“你這婆娘,啥時候了還想這個?”李老三罵,卻沒推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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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就啥也沒了。”陳金蓮湊上來,嘴裡一股蒜味,“你不是老說要弄死我?來啊,看誰先死。”
黑暗中,兩人滾作一團。恐懼和絕望變成了瘋狂。他們像兩條垂死的魚,在乾涸的河床上互相撕咬。
完事後,兩人並排躺著,渾身是汗。
“要是能活過今晚...”李老三說。
“就咋樣?”
“就去鎮上給你買那件紅衣裳。”
陳金蓮笑了,笑著笑著哭了:“狗日的,就會哄人。”
突然,外麵傳來腳步聲。
很整齊的腳步聲,啪,啪,啪,像是軍隊正步走。由遠及近,停在門外。
兩人瞬間僵住,大氣不敢出。
敲門聲。
不重,但很清晰。咚,咚,咚。
接著傳來一個聲音,很溫和,像是個老婦人:“金蓮啊,開開門,我是你娘。”
陳金蓮渾身一抖,差點叫出來。她娘死了三年了。
“彆出聲。”李老三捂住她的嘴。
“金蓮,娘冷,讓娘進去暖和暖和。”那聲音帶著哭腔,和她娘生前一模一樣。
陳金蓮眼淚嘩嘩流,指甲掐進李老三肉裡。
敲門聲停了。
安靜了大概一炷香時間。
就在兩人以為走了的時候,門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
“砰!”
整扇門都在抖。
“李老三,開門!我是富貴,出事了!”這次是村長的聲音。
李老三咬緊牙關,一動不動。
門外沉默片刻,忽然傳來笑聲。那笑聲說不出的古怪,像好幾個人同時在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在一起。
“不開門,我們就進來了。”
話音剛落,貼在門上的黃符“呼”地燒起來,瞬間化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