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頭的老榆樹已經死了三年了。
樹乾中間爛了個大洞,黑乎乎的,能鑽進個孩子。村裡的老人說,那裡幾百年前也死過一棵老榆樹,洞裡住進了東西。不是蛇,不是黃鼠狼,是比那些更邪門的東西。
祖先們管它叫“過路鬼”。
沒人知道它從哪來,也沒人知道它要往哪去。隻曉得某個農曆十五,月圓如銀盤時,它就會從樹洞裡鑽出來,走一遭。經過誰家,誰家就要倒黴。
李大牛和王秀娟兩口子不信這個邪,認為古老的傳說,不可信。
“狗屁的過路鬼!”李大牛啐了口唾沫,蹲在門檻上扒拉著碗裡的飯,“老子活了四十年,鬼毛都沒見過一根。”
王秀娟正在灶台邊刷鍋,豐滿的屁股隨著動作一扭一扭的。她回頭瞪了丈夫一眼:“你小聲點!讓劉嬸聽見了,又該嚼舌根了。”
“聽見咋了?”李大牛放下碗,眼睛在王秀娟身上打轉,“她那老寡婦,怕是巴不得鬼鑽她被窩呢。不像我,有你這熱乎的黑逼。”
“死相!”王秀娟臉一紅,手裡刷鍋的絲瓜瓤子丟了過去,“一天到晚就想那檔子事,田裡的草都比你高了,也不見你去拔。”
李大牛嘿嘿笑著躲開,站起身往屋裡走:“草明天再拔。今晚月圓,咱早點歇著,管它什麼過路鬼,咱倆在被窩裡鬨出的動靜,比鬼叫喚還響。”
“你要死啊!”王秀娟抄起掃帚,李大牛已經溜進了裡屋。
窗外,月亮慢慢爬上東山頭,圓得嚇人,白得像死人臉。
村裡靜得出奇。
連狗都不叫了。
王秀娟收拾完灶間,也進了屋。李大牛已經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你看你,急得像狗。”王秀娟嘴上罵著,卻爬上了床,兩人滾作一團。
窗外,月亮升到了正中天。
老榆樹的黑洞裡,有什麼東西動了。
先是伸出一隻手,慘白,指甲老長,黑乎乎的。然後是另一隻手,扒著樹洞邊緣,慢慢往外爬。
那東西全身赤裸,皮膚白得像泡發的屍體,濕漉漉的。沒有頭發,沒有五官,臉上就一張嘴,從左邊耳朵咧到右邊耳朵,裡麵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它從樹洞裡完全爬了出來,站在月光下,歪了歪頭。然後邁開步子,沿著村道,一步一步往前走。
腳步很輕,沒有聲音。
經過第一戶人家,是劉嬸家。院子裡的雞突然撲騰起來,咯咯亂叫,沒叫幾聲就全沒了動靜。
過路鬼繼續往前走。
前麵就是李大牛家。
屋裡,兩人剛完事。王秀娟推了推丈夫:“你去打盆水,我洗逼。”
“累死了,明天再說。”李大牛翻了個身。
“狗日的,你找死啊?”王秀娟踹了他一腳。
李大牛不情願地爬起來,端起臉盆往外走。堂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月光灑進來,白森森一片。
院子裡靜悄悄的。
水井在院子東南角。李大牛走到井邊,放下木桶打水。井水涼絲絲的,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他打了半盆水,正要端起來,忽然覺得脖子後麵有點癢,像有頭發絲在撓。
李大牛伸手摸了摸,什麼也沒有。
他搖搖頭,端盆往回走。走到堂屋門口時,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滑溜溜的。低頭一看,是一灘水漬,從院子一直延伸到門口。
奇怪,剛才出來時還沒有。
李大牛沒多想,進了屋,把水盆放在地上:“水打來了,自己洗。”
王秀娟下床,蹲在水盆邊擦洗。洗著洗著,她忽然“咦”了一聲。
“咋了?”
“這水...有股怪味。”王秀娟皺著鼻子聞了聞,“腥乎乎的,像...”
“像啥?”
王秀娟沒接話,她盯著水盆,眼睛慢慢瞪大了。月光從窗戶照進來,照在水盆裡,那水不是清的,是淡淡的紅色。很淡,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確實是紅的。
“大牛...”王秀娟聲音有點抖,“這水哪打的?”
“就井裡啊,還能哪?”李大牛躺在床上,已經有點迷糊了。
“不對...這水不對勁...”
李大牛不耐煩地爬起來,走到水盆邊看了一眼:“有啥不對勁的,月光照的,看花眼了。快洗洗睡吧,困死了。”
王秀娟心裡發毛,草草擦了幾下就上了床。兩人躺下,都沒說話。屋裡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忽然,堂屋傳來一聲輕響。
像是有人碰倒了什麼東西。
李大牛一下子睜開眼,豎起耳朵聽。王秀娟也聽見了,抓住丈夫的胳膊。
“是不是...進賊了?”她小聲說,聲音抖得厲害。
李大牛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誰啊?”
沒人應。
又一聲響。這次更清楚,是腳步聲,很輕,很慢,從堂屋往臥室這邊走。
啪嗒,啪嗒,啪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兩人心尖上。
李大牛摸黑從床頭抄起頂門棍,握在手裡,手心裡全是汗。王秀娟縮在被窩裡,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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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在臥室門口停住了。
月光從門縫底下透進來,白晃晃的。兩人盯著那道光,大氣不敢出。
門縫底下的光,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一片陰影投進來,慢慢移動。接著,門把手開始轉動,很慢,很慢。
吱呀……
門開了一條縫。
一隻眼睛貼在門縫上,往屋裡看。那眼睛白多黑少,瞳孔隻有針尖大,在月光下泛著死魚般的光。
“啊……!”王秀娟尖叫起來。
李大牛也嚇壞了,但他還是吼了一聲,掄起頂門棍就朝門砸去:“我操你祖宗!”
棍子砸在門上,發出巨響。門外的眼睛消失了。腳步聲響起,啪嗒啪嗒,往堂屋去了,接著是堂屋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那東西走了。
李大牛喘著粗氣,棍子還舉在手裡。王秀娟已經哭出來了,縮成一團。
“走...走了?”她顫抖著問。
李大牛沒說話,輕手輕腳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麵靜悄悄的。他等了一會兒,慢慢拉開門。
堂屋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月光從大門照進來,在地上投出一個方形的光斑。大門虛掩著,還在微微晃動。
“真走了。”李大牛鬆了口氣,回頭對王秀娟說。
王秀娟這才敢下床,兩人一起走到堂屋。李大牛檢查了一遍,門窗都完好,不像有人強行闖入。地上那灘水漬還在,從門口一直延伸到院子。
“你看!”王秀娟指著水漬,聲音又抖起來。
水漬在月光下,是暗紅色的,像血。
李大牛心裡也發毛,但嘴上還硬:“說不定是野貓野狗,彆自己嚇自己。把門栓好,睡覺。”
兩人重新栓好門,回到臥室,這次把臥室門也栓上了。躺在床上,誰都睡不著。王秀娟緊緊貼著丈夫,身子還在抖。
“大牛...我害怕...”
“怕啥,有我在呢。”李大牛摟著她,手心卻也在冒汗。
不知過了多久,王秀娟迷迷糊糊睡著了。李大牛也撐不住,眼皮越來越沉。就在他快要睡著時,忽然聽見一個聲音。
很輕,很近,就在耳邊。
是個女人的聲音,在哼歌。調子很奇怪,忽高忽低,斷斷續續,聽不清歌詞,隻覺得陰森森的。
李大牛一下子清醒了,睜開眼。
屋裡黑漆漆的,隻有一點月光從窗戶透進來。王秀娟在身邊睡得很沉,呼吸均勻。那哼歌聲還在,好像...是從床底下傳來的。
李大牛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慢慢轉過頭,往床下看。
床底下很黑,什麼都看不見。但哼歌聲確實是從那裡傳出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忽然,歌聲停了。
一片死寂。
李大牛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床下。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淌,流進眼睛裡,刺得生疼,他都不敢眨。
一隻手從床底下伸了出來。
慘白,指甲老長,黑乎乎的。
和李大牛在井邊打水時,感覺到的撓脖子觸感一模一樣。
那隻手慢慢往外爬,然後是另一隻手,接著是頭,身子...
那東西從床底下完全爬了出來,站在床邊,低著頭,看著床上的兩人。
月光照在它身上,能看清每一個細節。慘白的皮膚,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沒有五官,隻有一張大嘴,從左邊耳朵咧到右邊耳朵,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是過路鬼。
它怎麼會在這裡?它不是走了嗎?
李大牛腦子裡一片空白,想叫,喉嚨像被掐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想動,身體像被釘住了,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過路鬼慢慢彎下腰,臉湊到李大牛麵前。那張大嘴裡,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麵而來,熏得李大牛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