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今年四十歲,看著像三十五。
鏡子裡那張臉,她花了二十萬保養。玻尿酸、肉毒杆菌、線雕,該做的都做了。眼角幾乎沒皺紋,皮膚緊繃得像鼓麵。
但四十就是四十。兒子上初中了,老公是貨車司機,一個月回家兩次。家裡房貸還有十五年。
所以王雪在快手開了直播。
直播間裡,她叫“小雪兒”,二十六歲,單身,職業是“自由模特”。實際上,她直播的內容很簡單——開著美顏,穿緊身衣跳舞,或者穿低胸裝聊天,動作充滿暗示,但又不露點。這叫“擦邊”。
禮物源源不斷。飛機、火箭、嘉年華。一個月能掙三四萬,比老公跑長途掙得多。
但王雪不滿足。她想要更多。
直到遇見“幽冥大哥”。
那是三月的一個雨夜。直播間人不多,隻有幾十個。一個id叫“幽冥”的人進來了,沒頭像,資料空白。
他直接刷了十個嘉年華。
一個嘉年華三千塊,平台抽一半,王雪能得一千五。十個就是一萬五。
王雪心跳加速。她對著鏡頭甜笑:“謝謝幽冥哥哥~哥哥想看什麼呀?”
幽冥沒說話,又刷了二十個嘉年華。
那一晚,王雪掙了三萬塊。幽冥全程沒發一條彈幕,隻是刷禮物。下播前,他發了私信:“明天見。”
從那天起,幽冥每晚都來。每次至少刷五十個嘉年華。有時一百個。
王雪算過,不到一個月,幽冥打賞了超過兩百萬。她分到手一百萬。
她問過幽冥是做什麼的。幽冥隻回:“做生意的。”再問就不說了。
王雪不傻,她查過幽冥的ip,顯示是“未知”。她有點怕,但錢的誘惑太大。一百萬啊,她還了房貸,給兒子報了昂貴的補習班,買了新包包、新首飾。
老公問錢哪來的,她說中了彩票。
四月的一個晚上,幽冥突然在私信裡說:“我想見你。”
王雪慌了。她發去一段撒嬌語音:“哥哥,人家害羞嘛~我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幽冥回:“我給你刷了二百三十六萬。我要見你。”
王雪拖延了幾天。幽冥不再刷禮物了。她急了,她想要更多。
她給幽冥發了幾張漏奶和掰逼的照片——當然沒露臉。
幽冥回:“不夠。我要娶你。”
王雪盯著那行字,渾身發冷。娶她?開什麼玩笑!她有老公,有孩子,雖然她常在直播裡說自己是“單身渴望愛情”,但那隻是人設。
她回:“哥哥,彆開玩笑了~”
幽冥說:“我沒開玩笑。三日後,我來接你。你準備好。”
王雪沒回。第二天,她拉黑了幽冥的賬號。
她以為事情結束了。畢竟網絡上,拉黑就等於消失。她害怕了,換了個小號繼續直播,隻是禮物少得可憐。
拉黑幽冥的第四天,怪事開始發生。
先是家裡的鏡子。王雪照鏡子時,總看到身後有個模糊的影子。一回頭,什麼都沒有。
然後是溫度。她的臥室突然變冷,冷得像冰窖。老公說暖氣壞了,但兒子的房間溫暖如春。
夜裡,她聽到敲窗聲。不重,很輕,噠,噠,噠,像指甲在敲。但她在二十三樓。
第五天,她收到一個快遞。沒有寄件人信息。打開,是一件鮮紅的嫁衣,麵料細膩得像皮膚,冰涼刺骨。還有一頂鳳冠,金燦燦的,但仔細看,那些“金”是銅鏽色。
嫁衣下壓著一張紙,毛筆字,墨跡猩紅:“三日後,子時,迎卿。”
字跡像用血寫的。
王雪尖叫著把嫁衣扔進垃圾桶。但第二天,嫁衣又出現在她床頭,疊得整整齊齊。
她燒了嫁衣。火是詭異的綠色,嫁衣在火中扭曲,像在掙紮。燒完,灰燼裡什麼都沒有。
可當晚,嫁衣又出現在她衣櫃裡。
第六天,老公回家了。王雪撲進他懷裡,哭著說出一切。老公也是個貪財之人,說那就是惡作劇,但看到那件嫁衣時,他臉色變了。
“這衣服……哪來的?”
“我不知道!它自己出現的!”
老公拿起嫁衣,突然大叫一聲扔掉。他手上沾了粘稠的液體,暗紅色,像血。
那天晚上,他們全家睡在客廳,開著所有燈。
子夜十二點,電燈開始閃爍。
客廳的電視自動打開,雪花屏,發出刺耳的噪音。然後,雪花變成了紅色,滿屏流動的紅色,像血池。
一個聲音從電視裡傳出,低沉沙啞:“時辰……到……”
王雪尖叫著抱住兒子。老公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對著空氣亂揮:“誰?滾出來!”
所有窗戶同時炸裂,玻璃碴子像雨一樣落下。陰風灌進屋內,帶著腐臭味。
然後,音樂響了。
嗩呐聲,尖銳淒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還有鑼鼓聲,但節奏詭異,不像喜慶,像送葬。
王雪看向窗外,魂飛魄散。
樓下街道上,出現了一支隊伍。
八個“人”抬著一頂大紅花轎,那些人穿著古代轎夫的衣服,臉色慘白,兩頰塗著圓形腮紅,眼睛空洞。他們走路僵硬,一跳一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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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是吹嗩呐打鑼鼓的,同樣打扮,同樣慘白的臉。
隊伍最後,是一匹紙馬,馬上坐著一個人。穿著大紅喜服,戴著新郎帽。
是幽冥。
不,那不是人。他臉是青灰色的,眼睛隻有眼白。他手裡拿著一條紅綢,綢子另一端空著,在風中飄蕩。
隊伍停在樓下了。
幽冥抬起頭,看向二十三樓。他沒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王雪。
“迎……新娘……”
聲音不大,卻穿透玻璃,鑽進每個人耳朵裡。
老公大吼:“我跟你拚了!”舉著刀衝下樓。
王雪想攔,腿軟得動不了。兒子在她懷裡瑟瑟發抖,哭都哭不出來。
幾分鐘後,老公回來了。
不,是被“送”回來的。
兩個紙人架著他,把他扔在客廳地上。老公還活著,但眼神呆滯,嘴角流涎,褲襠濕了一片,顯然已經嚇傻了。
紙人退到一邊,像兩具真正的紙紮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樓梯傳來腳步聲。
咚,咚,咚。
不緊不慢。
幽冥出現在門口。他還是那副鬼樣子,但換了更精致的新郎服,胸前戴著朵大紅花。
“雪兒,”他開口,嘴裡冒出黑氣,“為夫……來接你了。”
王雪癱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不……不……你放過我……我把錢還你……全都還你……”
幽冥笑了,笑聲像貓頭鷹哭:“錢?我要錢何用?我要的……是你。”
他揮了揮手。
那兩個紙人走過來,抓住王雪。王雪掙紮,但紙人力大無窮,冰涼的手像鐵鉗。
“媽!媽!”兒子哭喊著撲上來,咬一個紙人的手。
紙人低頭,看了兒子一眼。兒子慘叫一聲,昏倒在地。
紙人給王雪換上那件紅嫁衣。嫁衣穿上的瞬間,王雪感到刺骨的寒冷,像被塞進冰棺。她想脫,但嫁衣像長在了身上。
幽冥走過來,捏住她的下巴。他的手冰冷粘膩,像死屍。
“騙我……”他湊近,腐臭味撲麵而來,“你說你二十六,單身……”
“對不起……對不起……”王雪隻能重複這句話。
“但無妨,”幽冥咧嘴笑,“拜了堂,你就是我的人了。陽間的姻緣,自然斷了。”
紙人給王雪蓋上紅蓋頭。
世界變成一片血紅。
她被架著,走下樓。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聽到鄰居的開門聲,然後是尖叫,然後是關門聲,死寂。
她被塞進花轎。
轎簾落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自家窗戶。
屋子裡老公還癱在地上,兒子昏迷不醒。二十三樓的光,越來越遠。
轎子動了。
嗩呐又響起來,那淒厲的調子,吹的是《百鳥朝鳳》,但每個音都像在哭。
轎子顛簸得厲害。王雪掀開蓋頭一角,從轎簾縫往外看。
街道不見了。他們在荒郊野外。樹木光禿禿的,枝椏像鬼爪伸向天空。月亮是血紅色的,圓得詭異。
轎夫一跳一跳地前進,腳不沾地。
走了不知多久,轎子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