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解剖室沒有開燈。
謝無涯推開鐵門時,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沒開燈,也沒說話,直接走向靠牆的玻璃櫃。櫃子裡擺著七隻標本瓶,每一隻都裝著半透明的液體,液體中央懸浮著一團模糊的影子。那是幽冥生物,被封在瓶中多年,靠定期喂入朱砂維持活性。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罐,掀開蓋子。紅褐色的粉末露出來,帶著一絲溫熱。這是特製的朱砂,混了他指尖的血,每月初七都要喂一次。他知道這麼做違規,係統不會記錄,也不會承認,但隻要這東西還活著,就有機會在關鍵時刻擋住一次淨化程序。
他擰開第一隻瓶子的密封蓋,輕輕抖了兩下瓷罐。
粉末落入液體的瞬間,那團影子猛地一顫,隨即劇烈翻滾,瓶身發出細微的“哢”聲。裂痕從底部爬上來,像蛛網一樣蔓延。黑羽從裂縫裡滲出,飄在液麵上,一根接一根。
他皺眉,沒停下。
繼續喂完剩下六瓶。
最後一瓶剛封好,通風管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音。一塊麵板被頂開,一隻生物爬了出來。它穿著學生會製服,臉是平的,沒有五官,雙眼位置嵌著兩個紅點。它的手臂由細線纏成,走動時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謝無涯轉身,手按上劍柄。
傀儡生物停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紅點閃爍兩次,發出機械音:“檢測到未授權操作,立即終止。”
他沒回答。
拔劍。
玄鐵劍出鞘的刹那,整間屋子的燈光閃了一下。劍身劃過空氣,直刺對方胸口。紅點爆裂,細線崩斷,傀儡向後倒去,落地時已經碎成幾截。殘餘的線纜在地上扭動,拚出兩個字:警告。
他低頭看劍。
劍身上浮現出一道紋路,黑色的,彎彎曲曲,和雲星月左臂上的鎖鏈一模一樣。紋路一閃一滅,節奏和心跳一致。
他盯著看了幾秒,呼吸變沉。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
每次他篡改預警,劍就會多出一點這樣的痕跡。越改越多,越改越深。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的身體正在被係統標記,命途綁定的代價正在顯現。每一次替她擋掉反噬,楔子就往胸口多插一分。
他收劍入鞘,走到牆邊按下開關。
監控攝像頭轉向牆壁,畫麵靜止。整個房間從係統視野裡消失了七秒。這時間夠他做很多事,比如把地上的殘骸踢進垃圾桶,比如打開隨身的黑色記事本。
本子自動翻開。
紙頁上沒有墨跡,隻有一行行流動的數據,像水一樣在紙上流淌。新記錄浮現:
【今日篡改預警三次,雲星月係統反噬概率提升至72】
字跡出現的瞬間,他胸口一陣悶痛,像是有東西在體內緩緩轉動。他抬手按住那裡,指腹壓著衣料下的青銅楔子。它比平時更燙,幾乎要燒穿皮膚。
他合上本子,封麵沒有字,卻透出一股灼熱。
他知道這本子不該存在。封魔係統不允許持有者乾預其他係統運行,更不允許私自記錄違規行為。可他還是做了。從第一次替雲星月屏蔽危險提示開始,他就知道這條路走不回頭。
他站起身,把朱砂罐收進內袋。
剛要離開,眼角掃過玻璃櫃。那隻裂了縫的瓶子還在冒黑泡,液體顏色變深,影子在瓶中扭曲成人的形狀。它貼在瓶壁上,手指般的觸須拍打玻璃,一下,又一下。
他走近,隔著玻璃與它對視。
那不是攻擊,是求救。
他抬起手,掌心貼上瓶身。溫度立刻傳過來,燙得他縮了一下。但他沒撤回,反而用力按住。片刻後,瓶中的影子安靜下來,緩緩退回中心。
裂痕沒消失。
他知道這東西撐不了太久。係統已經開始清場,所有不在規則內的存在都會被抹除。包括它,包括他,包括那支藏在雲星月口袋裡的鋼筆。
他轉身往外走。
走廊空蕩,隻有他的腳步聲。走到門口時,他停下,回頭看了一眼解剖室。燈光熄了,但那七隻瓶子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像是還沒徹底死透的火種。
他拉開門走出去,順手帶上門。
外麵起了霧,濕氣粘在臉上。他站在樓道口沒動,左手仍按在胸口。記事本在懷裡發燙,像塊燒紅的鐵。他沒拿出來,也沒扔掉。
遠處教學樓亮著幾扇窗。
他知道她在哪一間。
他沒過去,也沒喊她。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燈還亮著的窗戶,站了很久。
霧越來越濃。
他終於抬腳,沿著走廊邊緣走。腳步放得很輕,避開巡邏路線。快到教師禁區時,他摸出記事本,翻到最後一頁。那裡原本空白,此刻浮出幾個字:
【下次篡改將觸發追溯程序】
他盯著看了兩秒,合上本子,塞進最裡層的口袋。
前方鐵門緊閉,上麵貼著紅色封條。他停下,手搭上門把手,卻沒有推開。霧氣在他肩頭積了一層水珠,順著袖子滑下去,在地上砸出一個小點。
他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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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看見這些,一定會罵我多管閒事。”
沒人回應。
他笑了笑,鬆開手。